撷芳楼里,一张小方桌,两碟小菜,一壶美酒。
    张贞娘好奇地看着对面的崔念奴,她不知道今天崔姐儿是怎么了,怎么弄得如此隆重呢?
    “崔姐儿,是不是有事?”张贞娘问了句,念奴儿却淡淡一笑,只是伸手满上了一杯温酒。
    “贞娘姐姐,这都快三月份了,你一直这般躲着也不是办法的,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呢?”
    念奴儿说着,张贞娘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消失不见,崔姐儿是厌烦了么?不过也怪不得崔姐儿,她一直住在撷芳楼里终究不是办法,这几个月,因为她的关系,殿下也少来楼里过夜了,这对崔姐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心中了然,张贞娘挽着袖子,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从小到大,很少喝酒的,更遑论一口饮尽,温热的液体透过喉咙,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崔姐儿,这些日子麻烦你了,等明天天一亮,姐姐便搬回家里去!”
    张贞娘神色抑郁,念奴儿摇头一笑,便知道被人误解了。重新满上一杯酒,念奴儿看着张贞娘认真道,“贞娘姐姐想差了,小妹不是那个意思。平时小妹一个人也是孤单,如今有姐姐陪着一起弹曲论诗,那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厌烦姐姐?所以啊,小妹这里,姐姐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的,搬走的话,切莫再说了!”
    念奴儿语出真诚,渐渐地,张贞娘也就信了。可是,既然不是那个意思,刚才为何还要说那些话?
    “崔姐儿,你是不是有话要说?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深知姐姐的脾气,又何必藏着掖着的?”
    张贞娘看上去柔弱,可性子一点都不柔弱,没碰到事也就罢了,可真碰到不乐意的事,她绝对会誓死反抗的。正因为了解,所以念奴儿不愿也不敢去逼迫张贞娘,可殿下心急,她不提都不行的。
    “贞娘姐姐,小妹说的是你的婚事,之前与你提起过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念奴儿是何意思,张贞娘当然知道的,是殿下又来催促了么?对于嫁给殿下,张贞娘并没有太多的抵触,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发现殿下并不似坊间传闻的那般纨绔可怕。不抵触却不代表一定要答应,爹爹可还在押镖,长辈不在,莫说结婚了,连亲事都定不了的。
    “这....崔姐儿,你知道的,家父出门在外,这亲事需要这么急么?”张贞娘毕竟只是个小家碧玉,她哪里想得到太复杂的格局?
    念奴儿轻轻叹了口气,捻着酒杯,小小的啄了一口,“贞娘姐姐,小妹不想骗你,殿下那边有些急的,而且,很急!”
    为什么会急?念奴儿搞不懂,哪怕她知道殿下深藏不露,也依旧猜不到他的心思。不过有一点念奴儿是确定的,殿下这般急着要和贞娘定亲,一定是有了成熟的计划,谁要是破坏了这个计划,殿下一定会杀人的。
    张贞娘心情有些沉重,考虑了良久,也没能给念奴儿一个答复。她心中很乱,只想这么拖下去,拖到爹爹回来。
    念奴儿不想打破张贞娘心中的幻想,但愿她有个心理准备吧,不要等到殿下亲自来说的时候,还一脸的懵懂无知。
    四天后,也就是二月二十八,这一天赵有恭亲自坐堂审起了林冲杀人案,这一天大堂外围满了人。赵小郡王亲自审案,这可是非常难得的事情,能亲眼看上一看,也是不错的。
    一身公服,头戴双翅帽,总觉得有点别扭,来到堂上,一身男儿装的朱琏刚坐在幕僚座上,就见赵小郡王站起身拿着惊堂木拍了起来。
    “来呀,给本王把狗头铡抬上来!”
    懵了,所有人都懵了,按照正常情况,不是殿下喊一声开堂,衙役们唱一出威武么?怎么啥也没干呢,就搬狗头铡?
    朱娘子也是眉头一皱,美目连闪,心道殿下又要搞什么花样?搬个狗头铡上来干嘛,就算要杀林冲,也该是虎头铡啊!不仅朱娘子和一帮子衙役们蒙,连看热闹的百姓也愣愣的,都说赵小郡王不走寻常路,可也没这么走路的吧。
    “哎,你们这帮子家伙,愣着干嘛,赶紧去搬狗头铡,难道还让本王亲自去不成?”
    俩眼一瞪,旁边的谢大胡子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拱着手笑道,“殿下息怒,我等这就去,这就去!”
    一炷香时间,狗头铡就被放在了大堂正中央,这时赵小郡王才嚷嚷着带人犯。不多时,林冲带着叮当作响的铁链子来到了堂上,与此同时陆谦和福气楼的掌柜伙计也走了进来。
    “林冲,有人告你蓄意谋杀单麻六,你可有话说?”
    仿佛演练好的一般,林冲豹眼圆睁,拱手言道,“此事纯属污蔑,当时小人绝无杀人之心,本想放了单六的,可陆谦这厮从身后撞了上来,小人才失手杀了单六!”
    咧咧嘴,歪歪身子,赵有恭又朝陆谦看了看,“陆谦,林冲所言属实?”
    “回殿下,林冲端的是胡说八道。当时小人站得几丈远,又哪能陷害林冲这厮?单六与林冲本有过节,当时我二人又喝了酒,林冲酒劲上涌,与那单六扭打在一起,后来夺了单六的刀子,才导致了后来的事情!”
    “这么说林冲就是蓄意杀人了?哦,陆谦,你此话可当真?”
    “殿下若不信,可问问白掌柜和店伙计,当时二人都在的!”
    不用赵有恭问话,那酒楼掌柜白庭宇就弯腰行礼道,“殿下,陆指挥所言全无虚假,当时我等几人亲眼所见,林冲却是故意杀人!”
    白掌柜话音刚落,一直低头不语的林冲就抬起了头,他豹眼圆睁,仅仅瞪了一眼,那白掌柜就吓得打了个哆嗦。
    “胡说八道,当时你根本不在楼下,哪里晓得这些事?”
    “你才胡说八道,白某人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陷害于你?”白掌柜回了句,便拱手道,“还请殿下明察,小人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好毒的誓言,赵有恭心中有数,冷哼两声,突然拍了下惊堂木,“来人,把这姓白的混账东西按到铡刀之上,本王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狗头铡硬!”
    上来就用狗头铡,铡的还不是犯人,外边的百姓大都议论纷纷,衙役们可不管那么多,拖起白掌柜就按到了铡刀下。面对明晃晃的铡刀,这时候白掌柜也怕了,那店小二更是不堪,俩腿打着摆子,竟站都站不稳了。
    “姓白的,本王再问你一次,说不说实话?真当本王好骗呢?”
    从桌案后走下来,赵有恭用脚踢踢白掌柜的屁股,随后朝杨再兴递了个眼色,“邵烈,你亲自持刀,姓白的要是还敢胡说八道的,直接斩了!”
    赵小郡王第一次用狗头铡,就是如此奇葩的场面,当真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了。
    “呔,早就说过没什么指望的,这简直就是要屈打成招啊!”
    “嗯,估计是那林冲送了不少好处,否则小郡王干嘛这般用心?”
    也怪不得外边的人嘟嘟哝哝,以前听说过屈打成招的,今日倒好,赵小郡王直接来了个以死要挟,似这等行为,简直是视大宋律法为无物了。
    白掌柜可真没想到赵有恭敢这么干,面对可能的人头落地,他怕的差点没晕过去。要说实话么?可刚有这个心思,就瞧见陆谦摇了摇头。此时白掌柜几乎是本能的选择了信陆谦,于是他鼻涕横流的哭丧道,“殿下,你不能....不能这样啊.....呜呜....小人刚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能这般逼迫小的啊!”
    白掌柜一席话让赵有恭大失所望,真是见鬼了,眼看着就要逼着白掌柜吐露实情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祭出狗头铡,看上去乱来,可这也是赵有恭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计划。要救林冲,就必须摆脱蓄意杀人的罪名,而要摆脱这个罪名,就得推翻陆谦和酒楼掌柜的证词。陆谦和白掌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该在白掌柜身上下功夫,可今日这般恐吓,竟然连姓白的都没镇住。
    赵有恭不可能真杀了白掌柜,那般做可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会给自己平添许多麻烦。白掌柜杀不得,但也放不得,所以赵有恭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来人,把姓白的和店伙计关起来,福气楼涉嫌凶案,即日查抄!”
    回到桌案旁,拿起惊堂木照着桌面狠狠一拍,大声嚷嚷道,“退堂!”
    一帮子男男女女显然都傻眼了,一场杀人案,就这么结束了?林冲的罪名没判下来,倒先把作证的白掌柜给扣下了,最狠的是还要查抄福气楼。
    什么涉嫌凶案,简直就是胡扯,还不是赵小郡王想刮一刮福气楼的油水?
    一场别开生面的审问大戏草草结束,仅仅一个时辰,汴梁城就回荡起了各种各样的骂声。总之,没一个觉得赵小郡王好的。
    别人怎么看,赵有恭也管不了,此时他正躲在后衙跟朱娘子谈情呢,哦,准确的说,应该是朱娘子在弹琴,而赵小郡王在喝茶。
    “殿下,柴郡主来访!”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打断了琴声,赵有恭很不爽的看了看谢大胡子。
    柴可言?她来开封府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