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半月高挂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点,当真是月朗星空,空气清新。赵有恭趴在屋顶,耐心的观察着营里的情况,虽说等了两个时辰,但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子时刚过就看到二十几个粗衣汉子鬼鬼祟祟的从营中跑了出来,至于守门的两个喽啰,不仅没有阻拦,还抱着破木枪跟着一行人一起跑出了大营。
    看到这幅场景,赵有恭也是咋舌的很,阿朱可没那么多讲究,掩着嘴咯咯直乐,“嘻嘻,杜壆也是笨得很,就知道抢抢抢,如今都占据半个邓州了,还当是山上呢?”
    “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赵小郡王挑着眉头白了阿朱一眼,摸摸屋顶瓦片,湿漉漉的,等着那些人走远了,方才拉着阿朱从反方向返回客栈。
    第二日,三人换了套衣服,趁着阳光正暖,骑马朝顺阳而去。从淅川到顺阳,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午时不到,三人就来到了顺阳北门,让赵有恭无语的是北门竟然站着一队人马,这队人马分站两旁,中间当着一根木杠子,来往行人不管商贩还是普通百姓,都得交税。淅川县里杜壆收赎金,顺阳收过路费,还真是不改山匪本色。
    东方瑾也未下马,抖着马缰慢悠悠的来到门前,两个喽啰举起木枪,差点没把东方大官人叉下来,“喂,赶紧下来,交税!”
    小喽啰语气狂傲,围着马转了两圈,转头冲着守门的头头喊道。“吴哥。这个该收多少钱?”
    那叫吴哥汉子长着一对三角眼。眉毛平齐,有点泛黄,长相也是又矮又瘦。听那喽啰喊了句,他伸个懒腰,叼着根树枝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这吴哥也是个人精,他首先看了东方瑾三人几眼,确定是生面孔后,便撇着嘴一本正经的说道。“上好的马匹,一匹过路费五百文,三匹收一贯吧。”
    听着吴哥的话,东方瑾眉头一阵狂跳,心里更是骂翻了天,还真他娘的敢要,三匹马过路费就是一贯,这收上几次,一匹马钱就出来了。怪不得好多人都绕道走,就这么收过路费法。什么人经受得住?东方瑾打定主意不交这个钱的,他从马背上抽出鹅毛扇。手指挑挑鬓角花白的头发,轻轻松松的扇了两下。东方大官人这般动作,落到吴哥眼中,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吴哥还以为碰上傻子了呢,指着东方瑾露出满嘴大黄牙嘎嘎笑道,“嘛玩意儿啊?孩儿们,都瞅瞅,这蠢货大冬天的扇扇子,脑袋被驴踢了?”
    “吴哥,依小弟看,这家伙不是被驴踢的,是被马踹的,哈哈”十几个喽啰一阵狂笑,旁边路人也都驻足观望,东方瑾却镇定的很,他瞟了瞟吴哥,淡淡的笑道,“笑够了么?笑够了就去给王头领或者李先生传个话,就说龙门东方瑾求见。”
    嘎,这下吴哥笑不下去了,那什么东方瑾,他是不认识的,不过龙门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以前听道上的人说过,龙门沙匪纵横关中,罕有敌手,就连韩永明也在郭三彩麾下做事,这龙门沙匪的势力,就连王大头领也多有羡慕的。瞧这三人各个虎背熊腰,尤其是说话之人,神色从容,倒也做不得假,难道这个其貌不扬,冬日里扇扇子的傻货真的是那头老狐狸?
    “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误了事情,某家不杀你,王大头领也会宰了你的!”
    东方瑾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刀子一样刺进了吴哥胸口,这个矮瘦汉子打个机灵,赶紧拱着手讨好道,“先生稍等,小的这就去!”
    吴哥转身匆匆忙忙的往城内跑去,东方瑾则打马退后两步,与赵有恭二人静静等待了起来。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听马蹄声响起,北门大街上一个灰袍男子打马而来,这男子年逾四旬,头发散开,头顶有些光秃秃的,看上去甚是怪异。远远看去,此人身子瘦长,颧骨较高,长着一对八字眉,整个人有些阴沉沉的。
    此人便是李助,号称金剑先生,在淮西一带,大多数人都知道李助谋略不差,可很少有人知道其人剑术也是颇为高超。打马来到门前,李助眯着眼不断看着东方瑾三人,他的眼神很冷很锐利,东方瑾神色从容,悠然的笑着。没一会儿,李助一改冷面,拱手笑了起来,“东方兄弟,你来的突然啊,先前为兄还以为有人冒充兄弟呢,如今一看,果真是兄弟你啊。”
    “哈哈,一别五年,李兄风采更胜往昔啊!”东方瑾拱拱手回了一礼,他与李助确实是旧相识,不过也只能算得上相识。
    对东方瑾的话,李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他打马向前两步,眯着眼看了下东方瑾身后的两个人,“东方兄弟,你来顺阳,为何不提早通知一声呢,也好让为兄有个准备不是?”
    “何须准备?你我皆是草莽中人,有吃有睡足矣,难道李兄这连顿饱饭,一间茅屋都供不起么?”
    “哈哈,东方兄弟说笑了,快快有请!”李助张嘴一笑,挥挥手示意喽啰们让开一条路来,他看上去很热情,只是心中却多了几番计较。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龙门沙匪和邓州方面可是一直都没什么联系的,东方瑾突然前来,必有要事。而且让李助更为迟疑的是东方瑾身旁的那个持刀汉子,面容刚毅,刀身如墨,若是没猜错,这位就是关中狂刀韩永明了吧?
    李助在琢磨着,赵有恭又何尝不是如此?每每听到那句东方兄弟,就忍不住想起那位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东方教主,虽说东方大官人为人邪性了些,但应该不至于挥刀自宫,变成女人吧?一想到东方大官人抹着胭脂红,手捏兰花指,娇娇滴滴的嗲一句“殿下讨厌”,赵小郡王就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阿朱好奇的很,殿下怎么又是咧嘴,又是挑眉的,难道又想到什么事情了?心中疑惑,却不敢问出来,只能等到以后有机会再问一问了。
    有李助领着,再未受到任何阻拦。在王庆手下,除了杜壆之外,当属李助地位最高了。当然,李助能有如此高的地位,也不仅仅因为他能出谋划策,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曾是王庆和段三娘的媒人。当年王庆逃亡入过定山堡时,就是李助给保的媒。
    王庆并未像杜壆那般住在县衙里,而是霸占了顺阳最为豪华的宅院,至于豪宅原来的主人早被王庆送进阎王殿了。如今王庆也不是那个在房州定山堡与段三娘胡作非为的小贼寇了,自从出房州霸占半个邓州后,王庆也开始考虑起了名号,他觉得那个什么王寨主之类的称号太不雅观了,便给自己上了个封号“楚王”。反正在顺阳地界,见了他都得喊一声楚王殿下,否则王庆一定会不高兴的。
    进入所谓的楚王府,自有喽啰跑去通传,在大门口等了没多久,喽啰来报说王庆有请,李助才引着几人朝客厅走去,路上,他还不忘嘱咐道,“东方兄弟,过会儿见了王头领,要喊楚王殿下,记住,可莫喊错了。”
    东方瑾挺着胸膛,翘着嘴角点了点头,“李兄放心,小弟晓得。”
    楚王府客厅很大,客厅前两棵榕树分居左右,榕树前有一座假山,难能可贵的是如今冬日里,假山上还有潺潺流水落下。果然是一处典雅的院落,只是客厅门前一口铜鼎平白破坏了这种典雅的风格。该怎么说呢?就好像一群文人雅士正聊得开心呢,突然冒出一个只知钱财的暴发户,端的是俗,俗不可耐。
    东方瑾驻足停下,饶有兴致的看着院中摆设,眼中还时不时露出些讥讽之意。李助也是聪明之人,他淡淡的笑道,“东方兄弟,里边请吧,楚王殿下本就是武人,也不是太讲究。”
    不太讲究?是太讲究了吧,要是不讲究何必往门前放个大铜鼎?明明古朴典雅的江南小院,非要弄点什么庄重王霸之气,简直就是画蛇添足。心中不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随着李助一路向前,越过榕树下的石阶,便来到了客厅。此时客厅双门打开,里边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客厅很大,主位上坐着一男一女。那男子年逾三旬,生的是凤眼浓眉,面如冠玉,额头齐平,长发飘飘。再加上那六尺身长,双肩宽阔,端的是一副好面相。若说男子俊俏不凡,那女子又是另一个极端了,她长得是脸如磨盘,肥肉抖擞,左脸颊还长着一颗黑痣,黑痣上伸出一根黑毛。脸肥眼大,头发草草挽起,四肢粗壮,脚穿一双黑色布靴,仰躺在椅子上,一只脚踩着椅子角,不断打着拍子。
    赵有恭不受控制的咧了咧嘴,这一男一女就是王庆和段三娘了吧?一个风流俊俏的郎君,一个长相如母猪的夜叉,若说这二人是一见钟情,简直就是瞎扯淡。
    阿朱也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段三娘长得可真吓人。一想起扈三娘的样子,阿朱便是一阵无语,都叫三娘,为何差距这么大呢?
    一个貌美如花,一个貌如母猪,一个冷艳如仙,一个粗俗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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