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来到澎湖,正赶上茅庚在把玩着各色各样的石头。
    茅庚一看到陈亮以及跟在陈亮后面的姜夔,立时将手中石头一丢,兴奋地说道:
    “同甫兄,哦,尧章兄也来了,快快请坐!”
    茅庚昨日就收到了陈亮从泉州发来的飞鸽传书,却没有提到姜夔也会来,文元倒是告知了姜夔与陈亮一道前往占城,只是未料到陈亮会偕同姜夔造访澎湖。
    早有谭晓春进来奉上茶水,恭敬地说了声:请用茶。陈亮拍了拍谭晓春的肩膀,对茅庚说:
    “你这些弟子里面,谭晓春最是不错。”
    茅庚笑笑,谭晓春也浅浅地一笑,走了出去。
    陈亮游目四顾,一看茅庚的桌上堆了不少石头,笑道:
    “我说老弟,又找到了甚么宝物了?”
    茅庚如实说道:
    “这台湾岛上,倒真的是有不少好矿,你别小看这些石头,异日小弟便靠它们发财了。”
    陈亮这段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当下跟姜夔道:
    “尧章老弟,愚兄此前也和你差不多的境况,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不过自从遇上了易生老弟,如今也发了一点小财。看易生老弟这样子,到了台湾,一样也是财源滚滚,看来愚兄又要沾光了。尧章老弟,我跟着易生老弟沾光,你跟着我沾光,哈哈,何时愚兄也沾一沾尧章老弟的光啊?”
    陈亮以前虽然落魄,情形其实还是比姜夔略略强上一些,陈亮偶而还能为人代笔收一笔润笔费,姜夔度曲虽也有所得,奈何所得殊为有限,要不是常得友人接济,日子只怕过得更加艰难。
    姜夔长叹一声,道:
    “愚弟惭愧,不该迷上度曲这种小道,于功名上毫无助益,生计上更是不堪得很,一向是囊中羞涩,不知去往占城之后,是不是真能转运。”
    陈亮此前劝说姜夔同往,也拿曲线报国那一套来说事,姜夔听了,也觉得或许是这么个理儿,这才打定主意随陈亮同去占城。
    茅庚心道,陈亮说话不注意,其实还是颇伤人家自尊心的。这年头做音乐家,可不像后世那样既能出名又能吸金,在这时代,作曲的不如斗蛐的,实在是脑体倒挂。茅庚有心帮助姜夔,暗暗起了心思,想着如何让姜夔这个才子先富起来。
    闲谈一气之后,便转入正题,陈亮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易生老弟啊,愚兄这次去占城,听说海上常有海盗出没,愚兄这次来,就是想请国公派两艘战船护航,你看此事可行么?”
    茅庚心道这位老兄有点将军国大事视为儿戏,立时便说道:
    “同甫兄,派战船前往占城,同甫兄有没有想过,大宋战船开进占城港口,一旦占城国王误解,此事又如何圆场!事关两国外交大事,试想国公怎会鲁莽行事!若是战船出动,大宋起码应该派出正式使节,这可不是国公能做得了主的。”
    不料陈亮浑然不以为意,随口就回答道:
    “易生老弟啊,此事只须变通一下,就万事大吉。战船不开进占城港口便是,离港口二三十里,战船便掉头返回,不就得了。依愚兄看,不碍事的。”
    茅庚这才想起这会儿只怕还没有领海一说,但再怎么说此事也大有不妥,陈亮一定是心存侥幸,指望赵抦心血来潮,就会欣然同意所请,但茅庚知道,其实赵抦人虽年轻,却并非鲁莽之辈。
    不过回过头一想,陈亮此去,若是在海上万一被海盗打劫,那也是不可承受的损失,确实得想个变通的法子,让战船护航才好。
    茅庚这两天却在为另一桩事烦恼,既然护航的事情一时想不出万全的法子,正好转移一下话题,让陈亮来参谋一下自己遇到的问题,因而转而说道:
    “护航之事,我半点也做不了主,这事暂且放下。同甫兄,我正好有一桩事要请同甫兄参详,还请同甫兄指点一二。”
    陈亮一听说茅庚有问题要请教自己,好为人师的毛病顷刻就发作起来,牛哄哄地说道:
    “茅贤弟有何问题,只管直说便是,愚兄痴长几岁,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决无藏私之理。”
    茅庚笑道:
    “要不要先喝点酒?”
    陈亮理会得这是茅庚有心调侃,当下也并不当回事,也笑道:
    “李白斗酒诗百篇,陈亮有酒文千行,知我者易生老弟也!来点酒,咱陈亮自然是心思灵光得多。好!上酒!”
    茅庚当然不会让陈亮多喝,让人送上来一壶酒,估摸是半斤左右,又备了酒菜,三人便小酌起来。
    茅庚随即说起了自己遇上的难题。
    茅庚最初的想法是优先发展台北,那里在原本的历史上之所以最终成为台湾的首府,应该不是巧合,必定是有其深层次的原因。台北那边出产黄金和黑金,还产铜,此前茅庚就跟赵抦建议过要以台北作为重点地区优先发展。
    但接下来宋军在向南推进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可作良港的海湾,这处海湾是一个狭长的小海湾,长二十多里,宽约两里许,入口处狭窄,宽不过三十多丈,扼住整个港湾,湾内港阔水深,风平浪静,堪称是一个天然良港。茅庚稍稍回想了一下,便知这便是后世台湾最大的港口高雄港所在。尤其令茅庚感兴趣的是,在高雄港的附近,发现了储量惊人的石灰石,这一下,似乎水泥的生产地便非此地莫属了。
    在台北和高雄之间比较,茅庚觉得两个地方各有千秋。
    台北那边产金,有河流水力资源可资利用,往后还能挖出煤炭,那边也有不错的港口选址。
    高雄这边有无与伦比的天然良港,港口旁有丰富的石灰石可作水泥原料,此外高雄的纵深便是一个广阔的平原,气候温暖,适宜大规模种植甘蔗,高雄这里无疑也将是制糖的最佳地点。
    茅庚跑去高雄逛了一圈回来之后,就犯开了计较,在究竟选择台北还是高雄作为据点方面,开始摇摆起来,一时难以定夺。
    陈亮听了茅庚的说法,又看了看茅庚画的海图,便信口道:
    “我听文元说,你到台湾之后,也想在台湾搞出一个像泉州这样的海贸港口,我此次总算见识了泉州的繁华,愚兄觉得你这个想法大是不错。依愚兄看,当然是高雄这里好。你看,高雄离澎湖比台北近得多,发船前往占城、安南、三佛齐、印度等地,高雄也比台北近得多,比如水泥要运往占城,自然是以高雄为好。与台北近者,惟有日本。故以愚兄看来,高雄远比台北强。”
    茅庚一听,心说你觉得高雄好,那是你不知道煤炭的重要性,台北那一块笃定是产煤的,至于台湾的其他地区是否产煤,茅庚并不清楚。
    茅庚叹道:
    “同甫兄,台北那边,应该是产煤的,而高雄这边,恐怕是不产煤炭,这也是我要选台北的原因。”
    陈亮喝了酒,有酒精刺激,当下毫不含糊地说道:
    “此事有何难哉!在福建那边,多造毛板船,煤炭从海上运过来就是了,广东那边不知产不产煤,一样也可以发毛板船过来,对吧!”
    陈亮在新化呆的这一段,看毛板船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一招。
    茅庚对于毛板船,本就是不看好的,新化那边是特定的水运环境使然,这才有毛板船的市场。至于海上运输,当然不能用也不必用毛板船。
    不过陈亮这么一说,却激发了茅庚的灵感。对啊!有了海运这个平台,不光是福建、广东乃至于大宋沿海,实际上还可以利用安南和占城的资源。尤其是,安南有一个超级煤田,就在海边,而且埋藏极浅,后世温州人大举进军越南煤业,就曾报道过鸿基这个超级煤田,这个煤田此时还埋在地下,倒是要想个法子先下手才好。
    茅庚打量了一下陈亮和姜夔,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说到煤炭,我倒是有一个让姜兄发财的主意。”
    姜夔笑道:
    “你们说台北和高雄之事,在下插不上嘴,茅贤弟如何又说到在下头上了?”
    茅庚指着海图上的安南,说道:
    “姜兄,同甫兄要去占城,他手上的事至关重要,一时腾不出手来,故而我便想到了姜兄。姜兄其实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去安南买地。在靠近广南西路的越南沿海,有一个海湾,姜兄先派人去探问,看哪里长不出树来,就让信得过的手下去挖挖试试看,或许就能挖到煤炭,然后嘛,姜兄就花钱将地买下来。”
    后世关于鸿基煤田有一个笑话,说的是那处地方不长树,有人好奇,想知道地底下究竟是何怪事,结果刨了刨,就挖出了煤炭。究竟有无此事不好说,但煤层很浅那是千真万确。
    姜夔有些不太相信,问道:
    “随便挖挖就能挖到煤炭?”
    与姜夔不同,陈亮对于茅庚预言的准确性早有体会,便接过话来说道:
    “易生老弟所说的话,十有**不会有错,就算有错,那也不会是挖不挖得到宝物的问题,而是挖到何种宝物的问题。或许没有挖到煤炭,挖到金矿也难说。尧章老弟,这样吧,你先去安南,愚兄在占城安顿好之后,也去会会安南的那个姓李的国王,到时与尧章老弟一起去买地挖煤,再运往高雄,那时再到易生老弟这里数银子,如何?”
    茅庚觉得,姜夔和陈亮都是大宋数得着的文化名人,去安南想必也会被奉为上宾,如此一来,许多事应该会好办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