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黑红青黄五个等级,代表使棍者对自身潜力的挖掘程度,孟元侯之前没有给棍棒贴上这种符箓,自有他的道理:太早让弟子们摸清自己的实力,表现差的人很可能会失去信心,干脆放弃月底比武,不再刻苦练棍。
    孟元侯的判断放在辛幼陶身上尤其准确,王子一直以为自己能使出的力气不只八成、九成,而是十一成、十二成,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拼命挥出三棍,棍棒居然只变成不太纯的黑色,意味着他发挥了二成以上四成不到的潜力。
    好的一面是辛幼陶发现自己的潜力原来还是挺深厚的,坏的一面是他只能挖掘其中的一小部分。
    “怎么会这样?”辛幼陶万分惊愕,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该我了。”小秋给辛幼陶一个提醒,然后挥棍劈来,棍棒迅速由白色变为黑色,与凌晨最后的黑暗融为一体,在此阶段稍做停留,立刻变成了红色,等到棍棒挨近对手时,已经有一部分显出绿色。
    “我认输。”平时还好,如今有了直观的评判标准,辛幼陶更无斗志,扔下棍棒,缩脖投降。
    对手太弱了,小秋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只得收回棍棒,走到一边看别人比武。
    许多人都跟辛幼陶一样,过低估计自身体潜力,却过分看重自己的努力,自以为已经使出全力,结果棍棒只到黑色,个别人甚至停留在白色,停手之后,颜色暂时不会褪去,他们只能羞愧地握在手里,等待都教的批评。
    白黑红绿黄五等,只有不到一半人的棍棒变成红色,二十多人是深浅不一的绿色,没人达到黄色,就连五名道门子弟也没有。
    小秋欣喜地看到,野林镇的少年都很努力,最差的人手中棍棒也有一部分是红色,芳芳、沈昊则是深红色,二良沈休唯甚至将潜力发挥到了绿色,比小秋还要纯粹一些,这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芙蓉山来的裴家姐弟也很出色,小青桃平时胆小怯懦,这回竟将棍棒变成了浅红色,要不是在最后关头莫名其妙地退缩,颜色还会更深些。
    五名道门弟子的棍棒都是鲜红色,申庚并无超常之处,他的对手也太弱了。
    第一轮比武结束,孟元侯大摇其头,“差,太差,没有比这更差的了,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应该在这里多留几个月,我希望吃完早饭之后你们的力气能更大一点。”
    他挑出五十个孩子参加第二轮比武,选到最后几个人他显得非常勉强,“唉,只有这么一小截淡淡的红色,它要是能跟你的脸一样红就好了。”
    有些人对都教的批评哀声叹气,也有人不在乎,没能进入第二轮反而更加放松,热烈争论谁会是最后的获胜者。
    申庚和小秋仍然最被看好,许多人相信,这两人如果相遇,将会激发出更多潜力。
    在饭桌上,小秋转述了辛幼陶透露的秘密——申庚要在今天的比武中“来真的”。
    “这是什么意思,大家不都是‘来真的’吗?谁也没故意隐藏实力啊?”小青桃说,然后想起自己最后时刻的退缩,十分懊恼。
    “又是辛幼陶编的谎话。”二良沈休唯马上得出结论,“我看见小秋哥让辛幼陶三招,这回他再也不能要匕首了,瞧,他来了,咦,奇怪……”
    他们几个发现奇怪已经有点晚了,许多人的目光早就盯着申庚那一桌,互相交头接耳。
    辛幼陶预感到自己的拙劣表现会受到伙伴们的指责,可申庚的做法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他的位置没了,坐在那里的是另一个孩子,在刚刚结束的比武中表现优良。
    辛幼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走过去,可他的脚步不受控制,他的脸上也还是习惯性地露出笑容,“申庚道友,我刚跟孟都教谈过,他承认庞山对符箓不是特别擅长,有可能出错……”
    申庚安静地吃饭,他的弟弟申己抬头说:“请辛道友换个地方吃饭,咱们不是一路人,今后也没有机会同行了。”
    辛幼陶的笑容僵住,他早就得到过提醒,比武表现太差就会被踏出圈子,可他总觉得自己的待遇应该与众不同,因为他是王子,因为这些天来他慷慨地撒送礼物,与西介城里最大方的买官者相比也不遑多让。
    可他还是跟普通人一样失去了自己的位置,他是多么地厌恶普通人的地位啊。
    辛幼陶僵硬的笑容稍微发生一点变化,故作轻松地说:“随意,我无所谓,只要你们……”
    申己低头吃饭,这一桌已经没人理睬站在边上的西介国王子。
    辛幼陶走向送饭的村妇,他想起半个多月前慕行秋的做法,觉得自己还是有办法挽回颜面的,可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没走到地方,意志已然崩溃,突然拔腿跑出饭厅,整个上午都没再现身。
    “他真可怜。”小青桃同情地说,尽量压低声音,不敢让旁桌的人听到。
    “活该。”二良沈休唯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事情到此为止,辛幼陶从来没真心实意地交过朋友,所以也没有人真为他感到难过,更不会为他抱屈。
    小秋甚至觉得整件事情充满了讽刺,辛幼陶满嘴结朋交友的高深道理,又是游戏,又是战斗的,结果他本人做事却单纯得可笑,难道他就从来没想过,连吃饭都力求清淡的道门子弟,怎么会看上他赠送的那些衣物与金银?
    饭后不久,第二轮比武开始了,除了辛幼陶,所有孩子都来到庭院里,五十名选手分组站好,其他孩子则站在屋檐下面当观众。
    小秋主动向申庚走去,希望早点“来真的”,半路上被孟元侯拦住,都教将他推到申己对面,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更强的对手常常能激发出更多的潜力,你们都通过了第一轮,现在该是更用力的时候了,谁要是表现得比早饭前还差——”孟元侯用凌厉的目光扫视半圈,“我就让他背着棍棒参加入门仪式。”
    围观者发出笑声,五十名比武者神情严肃,暗中开始蓄力,谁也不想在正式入门的时候丢人现眼,那会被嘲笑一辈子的。
    “开始!”
    孩子们呐喊着互相对冲,小秋也一样,声音比别人都要大,在他对面,申己站立不动,双唇紧闭,手中棍棒轻摆,白黑两色一晃而过,转眼变为深红。
    小秋的棍棒也已进入红色阶段。
    两棍相交,势均力敌,申己果然比辛幼陶强多了,小秋甚至感到手掌一阵发麻,他的斗志噌噌上涨,嘴里仍然大叫,棍棒雨点般地砸向对手。
    孟元侯在少年们中间游走,棍棒每每贴着他的衣角掠过,他不停地摇头叹息,对任何人的棍法都吝于表扬,“要是再练几个月……你们应该多学一点技巧,而不是像猴子一样只知道乱打——打吧,使劲儿打!如果没有技巧,那就要在斗志上比别人都强!”
    少年们都学过一套棍法,日常对比中也摸索出一些技巧,这些在都教眼里全都不值一提。
    比武陆续结束,孟元侯将表现不佳的人撵到围观人群中,只留棍棒变红的弟子,而不管这名弟子是否在打斗中获胜。
    一刻钟之后,场上只剩下一对比武者——小秋和申己。
    两人的棍棒这时都已变成翠绿色,各自也挨了几下打,可是谁也没有服输的意思,反而打得更激烈,小秋不再大叫,咬牙瞪眼,申己也失去了道门子弟的优雅与冷漠,双颊鲜红,睚眦欲裂。
    孟元侯终于肯点头了,“瞧,这就是我想要的,不服输,勇往直前,你们以为这只对打架有用吗?修道之途逆天而行,没有这点劲头,怎么能走得更远?”
    孩子们嗯嗯地敷衍着,注意力全在两名比武者身上,觉得他们不只是劲头足,根本就是仇人相拼。
    申己额上鼓起一个肿胞,小秋肚子上挨了一棍,险些摔倒,两人真是拼命了,棍棒的一端甚至隐隐显出黄色。
    “再狠一点。”孟元侯围着两个孩子不停地绕圈,“你们还有余力,把所有力量都用出来。”
    小秋的棍棒整个变成了淡黄色,围观者齐声欢呼,小秋是第一个做到这一步的人,此前就连申庚,也只是有半截棍棒呈现若有若无的黄色。
    申己的棍棒没有变化,他的眼神开始显出一丝惊慌,他见惯了仙风道骨的法师,就是没见过小秋这样的狠劲儿。
    孟元侯瞬间出现在两人中间,轻松地将他们分开:“结束,你们两个都过关了,休息一阵,下午继续。”
    半个时辰之后,小秋抹上奇效的疗伤药,身体已经完好如初,可以与伙伴们兴高采烈地交流经验了。
    午饭时,申庚又做了一件让大家意外的事情:鼻青脸肿的申己站在他身后,既没有治疗伤痕,也没被允许坐下吃饭。
    他在接受哥哥的惩罚,因为他在一场比武的最后时刻显露了败相。
    “申己不是过关了吗?申庚的要求太高了吧。”连二良沈休唯也觉得申庚实在太严苛了,事实上,申己棍棒的颜色不比哥哥差。
    整个饭厅里只有咀嚼食物的声响,二良几乎就是在耳语。
    小秋没吱声,道门子弟对自己的严格要求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开始相信申庚今天果然是要“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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