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华沙的暴风雪终于停了,尽管阳光有气无力,剧组还是投入到了正常的工作中,这么多人每多停留一天,消耗的可都是绿油油的美钞,哪怕瑞恩为这部影片开出了三千万美元以上的制片成本,但钱不是这么浪费的。
    剧组雇佣了大量的人手,在华沙市政厅的协助下,花费了一天多的时间,把临时摄影棚所在地和外景地的几个街区,清理了出来。
    拍摄之前,瑞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把再次留长的头发染成黑色。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他的头发都要保持这个颜色了,因为拍摄完《钢琴家》之后,还有阿拉贡,彼得?杰克逊亲自打来了电话,希望他最晚五月份可以出现在新西兰。
    尽管《钢琴家》讲述的同样是大屠杀,风格却与《辛德勒的名单》截然不同,无论是瑞恩提供的剧本,还是罗曼?布兰斯基构想的画面,没有任何煽情的成份,有的就是冰冷,那种客观到残酷的冰冷。
    瑞恩自然知道拍摄中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表演,哪怕是出问题也都是些小问题,其他犹太裔的演员似乎很难适应,即便罗曼?波兰斯基在开拍前已经讲了足够多。
    “上帝啊,快看,快看,他们在砌墙!”
    这名叫做杰西卡?凯特?梅耶的女演员,站在窗户前,看到外面街道上的工人正在砌墙,似乎是要犹太区完全封锁起来,她的声音有些大,也很惊狂。
    瑞恩等几个人刚刚围拢到窗前,摄像机后面的罗曼?波兰斯基就喊了停。
    他走到那名女演员面前,指着窗户外面说道,“我需要的是平静,看。看,外面就是一堵墙,你不需要吃惊,也不需要感情。”
    包括瑞恩在内的演员很快各就位各位,助理导演大声喊了开始。
    “看,过来看。”女演员似乎找到了状态,的台词中没有一点感情,“他们在砌墙。”
    斯皮尔曼全家站在了窗户前,沉默的看着外面,就像是一群旁观者。
    又拍摄了一场室内的群戏后。瑞恩走到一边,坐在休息椅上缓缓调整着呼吸,因为剧组里大部分是犹太裔演员的缘故,如同拍摄《辛德勒的名单》时一样,剧组的气氛有些压抑。
    “需要喝点什么吗?”
    “嗨,陈。”
    过来的人是陈家铮,他是开拍前随着詹金斯影业最后一批工作人员来的这边,暂时充当了罗曼?波兰斯基助手的助手,用通俗点的话来说。那就是在剧组打杂的。
    别小看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职务,南加大电影学院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人挣破了头,都进不了正式的电影剧组。
    “瑞恩。来之前格雷特教授让我告诉你,如果这个学期你不能达到规定的要求,他明年绝对不会让你毕业。”
    递过热咖啡,陈家铮坐在了瑞恩身边。“我们的导师先生可是说到做到的人。”
    “放心,我不会让格雷特教授抓住把柄的。”瑞恩忽然想起了另外那三个家伙,“达伦他们呢?”
    这种进剧组实践的机会。他们应该不会放过才对。
    “达伦他们对恐怖片更有兴趣,他们跟随斯隆女士去了《惊声尖叫3》的剧组。”陈家铮看着那些犹太裔演员,似乎有些出神,半响后才说道,“我看了原著,又在公司里看了你写的剧组,特意拜托了斯隆女士,才有机会来了波兰。”
    “直接给我电话就好了。”瑞恩拍了下他的胳膊,陈家铮摇了摇头,忽然说道,“来到这边,能认识你和达伦这些朋友,是我最大的收获。”
    “你们给了我太多的帮助。”他又说道。
    瑞恩换了中文,“好了,别说这些娘们的话,说说你为什么要来这边吧?”
    瑞恩有些粗俗的话,引得陈家铮笑了笑,不过他接着就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目前大屠杀题材的电影,公认最出色最具影响力的就是《辛德勒的名单》,我知道你出演过那部电影,现在既然又要制作《钢琴家》,还亲自出演斯皮尔曼先生,那这部电影肯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似乎在犹豫,还是说了出来,“瑞恩,不知道你了解二战时的中国吗?日本人在我的祖国犯下的罪行,绝对不亚于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
    “抱歉。”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对面可是一个犹太裔。
    “没关系。”瑞恩做了个不介意的手势后,问道,“是……南京大屠杀?”
    “你知道这件事?”
    在加州待了这么多年,陈家铮自然知道,绝大多数美国人既不知道,也不关心历史上的这件惨案。
    瑞恩沉默。
    “日本人到现在还不承认……”
    听着陈家铮断断续续的话,瑞恩依然在沉默。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想亲手拍摄一部电影,提醒全世界,二战时在远东地区,同样有一群野兽做下过惊天惨案。”
    看着信心满满的朋友,瑞恩打破了沉默,“陈,我……是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提醒你一下,有本书叫做《拉贝日记》,应该是96年或者97年出版的,讲述的就是你说的那段历史,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找来看看,想必会对你有帮助。”
    “还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找人把张纯如女士介绍给你。”瑞恩忽然问道,“你确定不留在好莱坞?”
    “毕业后,我会回国。”陈家铮非常坚定的说道。
    “好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这种事强求不得,瑞恩想了想,“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我想不管是中国还是美国,没有钱的话就没有出色的电影。”
    话虽然这样说,瑞恩却知道,如果陈家铮回国发展的话,自己能帮的忙非常有限。
    相比于当年的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罗曼?波兰斯基的拍摄速度只能用龟速来形容,一整天的时间只能拍摄几个镜头,那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剧组正式开始拍摄时间还不长,包括瑞恩在内的演员,也需要些时间适应他的风格。
    时间缓缓走入了三月下旬,华沙空气里的寒冷渐渐散去,阳光越来越温暖,但良好的天气并没有给剧组的进度带来实质上的改变,当拍摄到斯皮尔曼孤独求存的戏份时,瑞恩和波兰斯基产生了分歧。
    “充分的饥饿才能让你了解到斯皮尔曼被剥夺了什么,没有一定程度上的切身感受,你很难理解他当初的行为。”
    堆满了杂物的街道上,罗曼?波兰斯基正对着瑞恩大吼,“如果不知道饥饿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你的行为,你作为演员,又如何超越对食物的渴望而去思考?”
    “波兰斯基先生,我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一个演员,如果连最基本的体力都无法保证,何谈表演?”老式的西装罩在瑞恩身上,裤管袖筒空空荡荡,可以想象如今他瘦到了什么程度。
    “你是怕影响到几天后奥斯卡红地毯上的形象吧?”波兰斯基似乎忘记了,他面对的可不仅仅是个演员,还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此时的话已经是口不择言了。
    瑞恩的脸颊早就凹陷了下去,懒得跟这个家伙计较,径直走到了休息区,坐在椅子上,拿过乔治准备好的黑巧克力,补充拍摄消耗掉的体力。
    在他看来,如今波兰斯基似乎疯魔了,隐隐显露出想把这部电影变成影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对演员的要求不是严苛,而是要用变态来形容了。
    就说自己,为了拍摄连续不断的节食,几乎每天都处在饥饿状态,身体方面开始有了不良反应,哪怕是如此,罗曼?波兰斯基还让他继续降低体重,似乎真要变成皮包骨头才会满意。
    能做到现今这个地步,瑞恩认为自己的职业素养足够出色了,这从剧组工作人员敬佩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
    荣誉是很重要,但要为此把自己的身体彻底搞垮了,那就划不来了。
    再说了,牺牲自己的身体,成就罗曼?波兰斯基伟大导演的名头,他还没这么伟大。
    瑞恩甚至考虑,如果罗曼?波兰斯基继续偏执,搞不清状况的话,那就把他换掉好了。
    制片人兼主演跟导演产生矛盾,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时候需要有人在中间起到润滑作用,而波兰斯基的经纪人,很好的充当了这一角色。
    “瑞恩,你知道罗曼曾经的经历,他只是想真实的再现当年的情形。”对方站在瑞恩的椅子边,小声的替那位导演先生解释,“我知道他的要求是有些过分了……”
    “算了。”瑞恩随意摆了摆手,说道,“先拍摄其他人的戏份吧,我明天要回洛杉矶参加奥斯卡,回来的时候……”
    “只要你保持现在的体型,我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这位经纪人擦了擦额头上实际并不存在的冷汗,他很担心瑞恩以这幅模样出现在奥斯卡的红地毯上,那些疯狂的粉丝会不会包机来华沙,亲手杀了罗曼?波兰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