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你。”赛琳娜警惕的后退,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可怕的男人。
    “那不重要,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沟通一下彼此的想法。”埃瑞克步步紧逼。
    “你毁了我的家?”赛琳娜后背碰到墙上,她无路可退了。
    “敢向我出手的男人都死了,地下室还有一些女人,如果她们没傻到把自己的血全放给马库斯,那么她们还活着。重要的是,我帮你除掉了仇人。那个被你当做父亲的维克多不愿忍受畜牲的血液,违反自己定下的法律经常偷偷出去杀人,克莱恩给他掩饰,你的全家都是他的受害者,而你还把他当做最尊敬的人,把他当成父亲。”埃瑞克不顾赛琳娜的震惊冷酷的说道。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焦燥,像被火燎一样。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和自己深爱的另一个赛琳娜一模一样,偏偏却不是同一个人,甚至连这个世界也同样的介乎于真实于虚幻之间,这种矛盾让他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事实上,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从他来到主神空间便一直存在。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突然到了另一个世界,又怎么可能与故事中虚构的人产生交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主神的力量超越了逻辑,使他自我怀疑。如果不是利刃刺进肌肤会产生剧痛提醒,他甚至连身上流出的血液都会当成幻觉所致。对于习惯自己思考而不是随遇而安的人来说,这种不真实感才是终极大敌,它比任何恐怖的生物都更让人恐惧,因为前者终能找到方法战胜,而后者会抹去你生存的意义,让你的一切努力都变得没有道理,所以才有那么多原本优秀的人变得歇斯底理,面对强者他们本来可以做得更好,可心里的迷惑让他们无法自制。
    这种不真实感或许应该称做无限轮回综合症,而轮回者就是它的专属患者群,他们就像久经杀场的退役老兵,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却可能会因为一些小事触发。
    就像现在的埃瑞克。
    从主神那里脱离的时候,埃瑞克一度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种销.魂蚀骨的不真实感,在这个新世界他有了自己的同胞,被别人需要,生活充满动力,还找到了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女人,他以为自己终于从梦中醒来,而偏偏是这个女人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候离开,于是他又重新落入这种不真实的半梦半醒之中。
    眼前的女人,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埃瑞克不能回答,他轻轻抚着她冰凉的脸,却怎么也分不清楚,所以他迫切的需要找到一个理由来证明离开自己的赛琳娜是确有其缘故的,而自己也并非在幻境梦中。
    可是眼前的赛琳娜并不能理解他的心情,甚至不相信埃瑞克所说的话,她的眼中泛起泪光,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刻骨的仇恨,这个时候的她还不是后来被血族通缉的叛徒,那座大宅里保存着她多年以来的记忆,那里几乎浓缩了她一半的人生,现在却被这个陌生人无情的摧毁,她感觉就像天塌了一样。
    在原来的世界这些话是克莱恩亲口告诉她的,作为深受维克多倚重的心腹,他的证词有足够的可靠性,和他相比埃瑞克这个外人的份量远远不够,她只是一惊之后就恢复了那副铁石心肠。
    “你杀了我的家人!”她恨恨的说道。
    “我才是你的家人、你的主人、你的父亲。”埃瑞克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他却丝毫没有察觉。“我们有了一个家,可你却离开了我----”他强忍下怒吼的冲动,慢慢问道:
    “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是我的家,我不会这么做。”赛琳娜倔犟的回答。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划破埃瑞克脑中的疑云。
    那个赛琳娜跟着自己来到新世界后总是懒洋洋的,既不跟同事交往,也很少和学生们谈话,她总是那样淡淡的独自一个人生活,有时来到外面晒晒太阳,有时呆在房间里看会儿电视,除了对依赖的自己不变,她就像个步入垂暮之年的老人。
    也许泽维尔学院从来不是她的家,她并没有在那里找到自己应有的归属感,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想要离开自己,寻找新的生活。
    埃瑞克终于找到了答案,他有些怅然若失。回想起那晚送别时赛琳娜留恋的目光,也许她需要的只是一句挽留的话,而不是对她离开的鼓励,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到她真实的心情,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把想法隐藏了起来。
    也许轮回者的本质就是充满怀疑,隐藏自我才能更好生存。现在主神已经放开了自己,曾经身为轮回者的意识却仍然发挥着作用,依旧停留在主神的控制之下。
    埃瑞克握着赛琳娜肩膀的手僵住了,他的眼睛明明直视着她,目光却越过了她的这个人看向另一个世界。
    赛琳娜挣扎了两下,看到埃瑞克没有反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于是偷偷的向外面发出了信号,埋伏在外面的人终于等到机会,立刻跳了进来。
    三个穿着防护服的黑衣人并排而入,像忍者一样六只手同时猛力抛掷,六枚飞盘脱手在空中张开弧形的锯齿状利刃,呼啸着飞向埃瑞克。他们虽然是赛琳娜的同伴,却完全没有顾及她的死活,这些飞盘在偷袭者手上时还只是小小的圆盘,一旦升空随着高速旋转立刻伸出了死神的镰刀,把埃瑞克和赛琳娜一起笼罩在獠牙之下,如果它们落到身上,埃瑞克和赛琳娜会被切成好几段。
    还好长期战斗的经验把埃瑞克从迷失中及时唤醒,他猛的回头想要把飞盘停住,却意外发现这些飞盘并非普通金属,以他甩出正牌万磁王几条街的操控能力也没能奏效,只是微微一滞就双恢复如初,继续向二人飞来。
    埃瑞克把赛琳娜护到身后,张开双手用尽了最大的力量输出才摸到了这奇异飞盘的脉络,在飞舞的利刃快要削到鼻尖之前把它们推了回去。
    三个黑衣人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倒在自己拦腰而至的武器下。
    看到来人自食恶果,埃瑞克才算放下心来,这是他脱离主神后首次与死亡这么近距离接触,大概这三个轮回者不知道怎么找上了赛琳娜,说服了她一起行动,结果却遇上自己丢掉了小命。
    看那飞盘独特的构造和奇异的材质,这三个家伙大概已经经历了和铁血战士有关的世界,能走到这里也不容易,如果不是他们出手太狠连赛琳娜也不放过,或许埃瑞克会考虑放他们一马。
    这些家伙应该是打着鲁西恩这些狼人的主意,自己倒是帮了这条狼王的忙。
    想到鲁西恩,埃瑞克突然反应过来,这一会他的精神不集中,刚才又全力应对轮回者的偷袭,对鲁西恩的注意力放松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半空中一声大吼,鲁西恩奋起余勇把银色大网挣得片片破碎从空中落下来,还没落地,刚被挣破的金属网在埃瑞克的手指操纵下再次变化成一朵巨大的银色雏菊,张开了闪闪发亮的幼细花蕊,像捕获猎物的食人花一样从四面八方穿透了他的躯干。
    一步踏错步步受挫,鲁西恩到死也没能摆脱埃瑞克的控制。
    但埃瑞克也在这两次变故中用尽了力量,就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最后的杀手赛琳娜终于找到机会,她从埃瑞克身上抽出一把枪,冲着他的后背连连开火。万磁王的体质并非刀枪不入,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埃瑞克也只是个凡人,子弹从后背穿透衣服钻入身体,银色的硝酸银浆液在他体内爆裂迸出。
    就像宿命的安排一样,埃瑞克把赛琳娜临走时留下的枪当作纪念带在身上,然后在这个世界被另一个赛琳娜拿了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过得极慢,埃瑞克带着一丝遗憾缓缓倒下。
    我还没有找回赛琳娜呢……真不甘心……
    无边的倦意像扑天盖地的乌云一样笼罩过来,埃瑞克抗争了一会,阖上了眼睛。
    赛琳娜手中的枪口仍在散发着淡淡的硝烟,那个危险的男人终于倒下,她总算为族人报了仇。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怪人的背影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悔恨,好像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复仇后的快慰。
    赛琳娜走了几步,用枪指着埃瑞克的后脑,瞄了好一会也没有下定决心,这对她来说不同寻常,死亡行者的月之女神一向杀伐果断。
    为什么下不了决心?
    赛琳娜纠结了一会儿,忽然察觉了什么,这把缴获的武器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用,就像是经由她亲手保养细心调拭过的惯用枪一样。
    赛琳娜把枪的侧面露出来,借着巢穴内昏暗的灯光,她看到这把别人的武器上铭刻着一行纤细的小字。
    死亡行者?赛琳娜专用。
    ***
    再次睁开眼睛时,埃瑞克已经回到了蓝天白云下,他躺在一条河边的堤坝上,和煦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照得他全身暖洋洋的。
    “没想到是你救了我。”埃瑞克懒洋洋的躺着,对侧身坐在身边的迈克尔说道,这位热心又温和的金发帅哥正打量着他。“没有对我做人工呼吸吧?”
    “当然。”迈克尔有点窘迫的答道,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没讲清楚,连忙声明道:“当然没有。”
    “那就好,虽然是医患关系,我也只希望和一位美丽的异性接触。”调侃着这位帅哥,埃瑞克慢慢的坐起来。
    身体好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僵硬沉重,也许在汉克那里治疗的马里亚诺就是这种感觉,小伙子实在不容易,这可真够难受的。
    “当时情况紧急,我不知道怎么救你,就给你注射了我的血液,他们说这是先祖传下来的血脉能让人产生好的变化,看来他们没有骗我。”迈克尔解释道,他的手上拿着不止一支注射器,看来他失血不少。
    “亚历山大的遗传,被蝙蝠咬了变成血族,被狼咬了变成狼人……看来我要变成一个银色金属人了。”埃瑞克一边自嘲着,一边默默的体会自己身体之中的变化。很快那些微妙的异变就显现在他的意识里。
    现在的他竟然真的和打进体内的特制子弹结合了。
    原本为了对付狼人而制的硝酸银子弹,不知还加入了什么金属才变成银色,这种金属在迈克尔传自不死者亚历山大血脉的作用下,成为埃瑞克身体的一部分,就像人类身上的线粒体一样被细胞捕获,从寄生者的身份变为细胞的奴隶。现在它成了埃瑞克新的发动机,它的转动是如此迅疾,以至于他的细胞内部时时刻刻都闪烁着激昂的火花。
    催动自己的能力,原本沉重的身体立刻变得像没有重量一样飘飘欲起,肌肉里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真的像是爆炸一般,连衣服下面的肌肉都膨胀了起来,那些无名金属的极其细微的颗粒随着血液在脉络中流动着,它们不知疲倦奔腾不息。
    “怎么,很奇怪?”埃瑞克感觉到身边的视线,放下对身体的探查回头说道。
    “呃,是有点儿怪。”迈克尔尴尬的点头,他不是很擅长交际,对埃瑞克既有些戒心,又不由自主的想要依赖,毕竟在这几天里他经历了前半生都从未遇见过的事----被狼人撕咬,被血族俘虏,受困于地底又侥幸逃脱。他离开的时候,租住的房子被翻得一团糟,狼人扮的警察还去过他工作的医院,同事出卖了他,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人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竟然是他此时唯一能指望的人了。
    听到埃瑞克问起,迈克尔下意识的回答了,随即意识到这不太礼貌,他连忙道歉,又没话找话的说道:“其实我们医院有个人更奇怪,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入院的,只知道他肚子里有一团钢丝把内脏都穿透了,但他竟然还活着,我们都把他称为奇迹。”
    “是吗?”埃瑞克似笑非笑的看着天空,那里有只巨大而无形的眼睛正疑惑的四下搜寻。
    “去17号码头,那里有能帮你的人。”埃瑞克站了起来,给迈克尔指点寻找他祖先的路,亚历山大对自己的后裔一向关照,失去了儿子马库斯,他现在也许正在难过,希望迈克尔可以弥补他心头的缺憾。
    “你要走了?”迈克尔还不知道自己的祖先仍然在世,他对自己的前途仍在迷茫中。
    “是的。”埃瑞克答道,给迈克尔指出道路。“去吧。”
    迈克尔离开了。
    “过好你的生活,珍惜你身边的人,迈克尔。”埃瑞克对着他高声道。
    迈克尔远远的扬了扬手。他开始走得犹犹豫豫,但是越走越稳,沿着河边的路一直走向远方。
    埃瑞克收回视线,天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终于失去了耐心,它就要现出真身。
    一股强大到令整个大地都深为震撼的力量在空中盘旋着缓缓落下,也许是连续失去轮回者令主神也感到疑惑了,它放出力量亲自来到这个世界打探。
    人是活动的,风是自由的,水是流动的,阳光是近乎永恒的,然而这一切在主神的面前都微不足道,只是掀开了面纱的一角,它那言语无法形容的威压就从九霄云外降临,令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住了。
    人的笑意凝固在脸上,风带着细小的砂砾停留在空中,鱼儿刚跳出水面就被冻结,阳光也失去了色彩和温度。
    整个世界中,只有埃瑞克是自由的。
    “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把自己当成神明,后来才发现我只是个害怕孤独的家伙。”埃瑞克絮絮叨叨的说着,完全不把这位伟大的存在放在眼里。
    “人怎么能失去自我而存在,除非他找到弥补自己缺憾的那一块拼图,否则他永远也会不完整。”无孔不入的神念从空中落下,它们如丝如缕无微不至,穿过了埃瑞克的身体却一无所获。
    主神给它自己订立的法则发挥了作用,对它来说,埃瑞克就是不存在的。
    无论它怎样费尽心机,却都是徒劳无功。
    “我终究只是一个变种人而已”,一颗金属水滴从埃瑞克的指尖沁出,这是他获得的新的力量,现在他就是金属的化身。
    “你呢?”
    磁场包围着手腕,一条条蓝色的闪电在手指间跳跃,能量灌入金属水滴,它越变越明亮。
    “你又是什么呢?”
    带着爆裂的轰响,一道蓝光瞬息划破天际,朝着空中翱翔而上。
    泽维尔学院最近不太平静。
    经过多次外出之后,年轻人的心就像轻浮的鸡毛一样浮燥好动,偏偏这个时候师资力量又出了问题,助教赛琳娜看了太多电视剧忽然迷上舞台,辞职追求梦想去了,而那个罪魁祸首埃瑞克又不知去向,奥罗罗这几天可是忙惨了。
    “哈?”正在苦恼的时候,忽然那个万恶的家伙出现了,他居然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点负责的意思都没有。
    “埃瑞克!”奥罗罗立刻追了上去,在身后学生们的鼓噪声中一直揪住那个人才罢手。“连续几天旷工,你又想逃课了!”
    她追得太急,停下来时胸脯一颤一颤的,累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试过盟军进入巴黎的姿势吗?奥罗罗。”这位先生答非所问。
    奥罗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凑过来搂住腰肢向后一扳,身体软软的折了过去。
    “要学会珍惜生活,别让年华虚度。”他说着,深深的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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