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刘康死了,就死在皇城西直门外,而且是在参加皇宫晚宴回府的路上被杀,无数人为之震惊,一时满城风雨。
    文渊阁内,杨涟等人正在听取裘良和吉安伯李浚的汇报,忠顺王被杀影响太大了,如果不尽快查清楚此案,恐怕会引来更多的猜测,毕竟地点时间太蹊跷了,而且也会让百姓觉得神京治安不行,堂堂王爷都被人杀害了,何况他们。
    这件事让杨涟的心情有些沉重,明显和皇帝脱不了关系,对于一些事情皇帝从不隐瞒自己,前一阵子东厂对忠顺王府的调查自己也清楚,据说和白莲教有关,这才几日就被人杀死在回府的路上,还有一队巡街的步军营军卒也惨遭杀害。
    这时,刘恭终于赶了过来,昨儿他回去的很晚,也是半宿没有睡着,自从得到通知更改西直门巡街路线之后他就已经猜到了,之后又听说刘康走的正是西直门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虽说有些不忍心,但是却也知道刘康犯下了大罪,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存。
    更让他心惊的就是,刚在来的路上听说有一队巡街军卒遇害,顿时明白有人擅自更改自己的军令,不可能是裘良和李浚,看来要查一查了。
    刘恭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杨涟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没什么有用的情报!”
    吴邦佐:“不知诸位可还记得义忠郡王府一事。”
    孙玉麟一愣,“什么意思?”
    孔方岩解释道:“孙阁老不知道,当时负责看守义忠郡王的东厂主事苏见及其麾下番子都是这种死法,一刀毙命!”
    孙玉麟:“重甲步卒!”
    吴邦佐点点头。
    大殿中气氛一凝,很明显,昨儿是勋贵出的手,背后牵扯到了军方,甚至可能有皇帝的身影,因为那里离西直门太近了。
    难办了!
    几人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接着又是一番低头商议。
    刘恭接过杨涟递来的奏折,仔细查阅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其实在听到重甲步卒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太康帝曾经说过义忠郡王府的事情,刘钟用贾敬的手书换得了贾琦出手,当夜杀死苏见等人的就是贾家的重甲步军,很明显,昨儿贾家又做了回皇帝的刽子手,即报了当年先荣国公之仇又完成了皇帝的差事。
    想到这,忽然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一抬头,杨涟怔怔地望着自己,眼中略带不满,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裘良二人,“你们先下去吧!”
    “诺!”
    二人应声行了军礼,转身离去。
    殿中又陷入了沉寂。
    刘恭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望着杨涟:“义忠郡王府这么久了也没查出来,我看这次也差不多,咱们就将这封折子递上去吧。”
    杨涟点点头,抚须道:“话虽如此,但是还是要靠诸位同仁勠力同心,共济时艰。眼下要紧的是安抚人心,神京不能乱。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岂能容得贼人猖狂!”
    孔方岩立刻急了,“什么贼人,这一看就是军方的手法,镇国公!”
    “次辅慎言!”
    牛继宗立刻变了脸色,站了起来,“您老要是身子不适,晚辈可以亲自送您回去修养。”
    “这,老夫一时失言,镇国公先请坐。”
    孔方岩尴尬的笑了笑,让牛继宗坐下,接着说道:“首辅也说了,要安抚神京百姓之心,还有要给死去的忠顺王及其家眷一个交代,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皇城边上,这样会给陛下的名声造成损害。”
    杨涟:“次辅慎言!”
    刘恭叹了一声:“本王先去觐见皇上吧!”
    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孙玉麟数十年的宦海沉浮,立刻明白了这件事背后水之深,心中一沉,这三人肯定知道些什么,看样子很可能就这么算了。
    又想到一直围着自己的蜀王刘旦,顿时烦躁不已。
    今天隆治帝罕见的没有早起,昨儿在得到刘康身死的消息之后独自呆坐了半宿,内心也是唏嘘不已,另外还在考虑一件事情,步军营要不要清洗一下,自己让刘恭打了招呼,西直门附近巡夜的军卒更改了路线,可是还是有一队军卒按照以往的规矩进行巡夜,是意外还是刘康的后手?
    人死了但是事还是要查一查。
    刚刚在龙椅上坐下,正在喝皇后亲手做的粥,这时,苏培盛匆匆跑来,“陛下,睿亲王爷来了!”
    隆治帝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请进来。”
    “臣弟参见陛下。”
    “坐下说。”
    隆治帝将手中的碗放下,“你有口福了,你皇嫂亲手做的粥,尝尝,戴权。”
    “是。”
    戴权忙捧过一个碗装了两勺粥给刘恭递了过去。
    刘恭立刻站了起来,“谢戴总管。”
    戴权:“王爷说笑了。”
    隆治帝笑道:“应该的。”
    戴权笑了笑,没有接话,退到了一边。
    刘恭拿起了碗里的勺子,舀了半勺送到嘴里,品了品,“谷香浓郁,清淡适口。”
    “呵呵。”
    隆治帝望着他,笑道:“你该当着你皇嫂的面说的。”
    刘恭笑了笑,没再说话,默默地吃粥,片刻,从戴权手中接过巾帕擦拭一番,站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陛下,这是关于忠顺王一案的情况!”
    隆治帝一摆手,“朕就不看了,内阁处理即可。”
    刘恭:“忠顺王倒下了,该给一个说法,人心重要,陛下看看可有要删改的。”
    隆治帝不得不接了,接过来默默看起来,一阵子,放下奏折,“就这么着吧。”
    隆治帝也不再说话,刘恭抬眼望向皇帝,目光中带着复杂的眼神。
    “朕这个皇帝当的累啊。”
    隆治帝叹息一声,“朕知道你心里在埋怨朕,朕也不想如此,可是,嗨,你自己看看吧。”
    说着,将放在手边的两份折子递给了戴权。
    刘恭接过戴权手中的奏折慢慢看了起来,跟着面色一黯,叹息一声,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站起身来,想了想,“首辅可知此事?”
    隆治帝没有搭话,戴权小声说道:“陛下从不瞒首辅的。”
    刘恭掠了他一眼,很快又望向了隆治帝,缓声道:“臣弟会去找大宗正说明情况,安抚好各宗室王爷的。”
    隆治帝站起身走了下来,一把握住了刘恭的手,“一切都拜托十三弟了。”
    刘恭开始还愣了一下,听了隆治帝的话,此刻又被他紧紧地握着手,心里募地升起一丝哀伤。
    这时,殿外传来了小黄门的禀告声,“启禀陛下,恭顺伯请求觐见。”
    “什么事?”
    “谢恩的。”
    “宣他进来。”
    少顷,努尔哈赤在小黄门的指引下来到了上书房,他也听说了忠顺王被杀一事,令他又喜又忧,喜的是忠顺王被杀使得神京在众人心中没那么安全,之后自己刺杀贾琦也就顺理成章,忧的是会给自己接下来的刺杀增加难度。还有一点让自己兴奋的就是,既然有人敢在皇城根下刺杀先帝亲子,那么肯定是站在权利顶端之人所做,这将汉朝内部的不和暴露了出来。
    努尔哈赤匆匆走进了大殿,上前躬身施礼,“臣努尔哈赤参见陛下!”
    隆治帝:“免礼。”
    努尔哈赤:“谢陛下。”
    说着,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行了大礼,朗声道:“臣多谢陛下恩典!”
    隆治帝看了他一眼,“起来吧。”
    阿济格的案子证据确凿,没什么可审理的,昨儿刑部便给出了判决,因为一些暧昧的缘故没有判处死刑,努尔哈赤又积极赔偿,最终隆治帝做主,判了个流放边关,地点就在辽东,这让努尔哈赤激动不已,今早得知确切消息之后便赶来谢恩。
    隆治帝又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返回辽东?”
    努尔哈赤忙道:“启禀陛下,臣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隆治帝:“怎么回事?不是说辽东都司有要事需要卿处理的么?”
    努尔哈赤尴尬地一笑,“陛下说笑了,在大的事情也比不得太妃的寿辰。臣打算之后再回辽东。”
    听了他的话,隆治帝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即是这样就不要急着回去了,朕留你过中秋!”
    此言一出,努尔哈赤呆住了,稍顷反应过来,忙躬身道:“多谢陛下恩赏!”
    “好了。”
    隆治帝一摆手,“没事就先退下吧,朕还有事和睿亲王商议。”
    “微臣告退!”
    努尔哈赤应了一声,又转身对刘恭行了一礼,躬身退出去了。
    刘恭望着努尔哈赤远去的背影,又望向隆治帝,奇道:“太妃的寿辰可是在月底,另外昨儿太妃不是嘱咐不要大办的么。”
    隆治帝眨眨眼笑道:“他可不是真心要给太妃拜寿。”
    说吧,拿起贾琦的那份奏章,“看看吧。”
    刘恭也弄懵了,茫然望向戴权手中奏章,接过打开看了起来。
    “这”
    片刻之后,刘恭猛地站起身来,声调不自觉抬高,“胆大妄为!”
    隆治帝:“贾琦说的不错,女真人骨子里的天性。”
    听了这话,刘恭慢慢坐了下来。
    隆治帝不紧不慢说道:“朕觉得贾琦的谋略挺不错,既能解决掉内阁的忧虑也能让兵部插手辽东都司的军务,各司其职,军政分家。”
    刘恭紧紧握着手中的奏章,没有搭话。
    隆治帝注视着他,问道:“可知朕为何将阿济格流放辽东!”
    刘恭:“臣弟愚钝!”
    “你啊。”
    隆治帝伸手指着他,摇了摇头,“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说罢,望了他好一阵子,接着道:“朕想留一条路。”
    贾琦背着手从贾母屋内走了出来,一脸哭笑不得,刚刚他将忠顺王之事告诉了贾母,贾母竟然要摆宴席大庆,呵呵,这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高兴,老话怎么说来着,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贾家,不,荣国府如此大张旗鼓的庆贺这是在打忠顺王府和整个宗室的脸,就是皇帝也是脸上无光。
    说来,忠顺王一死两家的仇恨也是了结了。
    当年废太子第一次被废之时,忠顺王等人都曾拉拢过贾代善,可惜没成功。原本到此就该结束了,谁成想,鞑靼人入寇,太康帝下旨贾代善带兵前去解宣府之围,当时刘康掌管着户部,就想着在钱粮方面卡贾代善大军的脖子,贾代善是什么人,那是战场上厮杀下来的狠人,能被他拿捏,也不和刘康废话,一刀砍了他的亲信并将所有罪证都递给了太康帝,结果就是刘康遭到了处罚,丢了不少重要职位,至此两家算是结下了仇。
    废太子第二次因为那个女人被废长达两年之久,所有人都以为太康帝放弃了废太子,很多人都开始改换门庭,投到了其他几个皇子门下,只有勋贵一脉还是在鼎力支持,对此刘昞、刘贺还有刘康非常不满,为了击垮勋贵一脉,三人联合文官集团打击朝堂上的勋贵势力,贾家因为刘康的缘故被重点照顾,要不是太康帝清楚一切,贾家差点丢掉了京营的兵权。
    一时,整个荣国府都热闹起来。
    最让贾琦无语的就是,保龄侯府、忠靖侯府还有定城侯府几家听得消息竟然送来了贺礼,襄城伯府的太夫人胡氏更是亲自登门。
    贾母乐得合不拢嘴,更是亲自接待上门道贺的各家老亲,贾政得了消息赶了回来,面对连绵不绝的访客,终是没将口中的话说出。
    西城如此热闹景象让神京百姓们狠狠吃了一个大瓜,一家挂丧一家大肆庆贺,当真是稀罕。
    “怎么?”
    见到贾琦满脸古怪笑意,贾赦笑眯眯说道:“感觉不妥?算了,老太太难得高兴,随她去吧。”
    贾琦:“现在还是国丧期间,这么做太招眼了!”
    贾赦笑着道:“没关系,待会你进宫说两句好听的就行了。”
    贾琦是个老实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头雾水。
    这时,贾福匆匆走了过来,“二爷,苏太监来了,说是陛下召您进宫去!”
    卧槽。
    贾琦这才想起这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