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没有麻药,处理完了,阮绵绵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长长吁出口气,眼睛看着床顶,待徐柔将手巾从她嘴里取下,她第一句话便是:“我刚才叫得声音大不大?皇上他们听不见吧?”
    徐柔这样冷心冷情的人,都忍不住弯了下嘴角,轻声道:“王妃很坚强。虽然一直在叫嚷,但应该传不出去。”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换做别人,这会儿早就昏死过去,王妃竟还清醒着,奴婢着实佩服。”
    阮绵绵扭头没好气看她一眼:“这算是拍马屁?你不擅长这个就不要硬来。我倒是想昏过去,偏偏昏不过去能怎么办?你知道我嚷嚷的时候心里有多绝望吗?”
    徐柔囧囧有神地看着阮绵绵。
    阮绵绵眼泪汪汪地看着徐柔。
    “这就处理完了吧?”
    丽妃上前查看了下,发现果然包扎的十分妥帖,心中怒气稍减,但问话的语气仍是冷冷的。
    “是。以后换药,就不必奴婢过来了,奴婢告退。”
    徐柔躬身施礼,正要离去,就听阮绵绵连声道:“别啊,既然是你为我清理伤口,自然就该你负责到底,你们太医院都不讲究责任制的吗?”
    徐柔一脸茫然:责任制是什么?从没听说过医女还要负责到底的,就是御医,也时常轮换啊。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身后的医女官上前道:“回禀娘娘,徐柔性情冷淡,实在不宜伺候贵人们……”
    不等说完,就被阮绵绵一句话顶了回去:“那今天怎么让她来给我处理伤口?合着我就是个豆包不是干粮呗。”
    “呃……实在是因为……娘娘受伤颇重,太医院若论技能,她是医女中最娴熟的。”
    “这就行了。”阮绵绵松了口气:“都说恃才傲物,既然人家是技术型人才,态度冷淡一点也无妨,何况她是天性如此。我从不讲究这些的,以后还让她来为我换药。”
    “是。”
    医女官答应一声。阮绵绵努力冲徐柔挤出个笑容:“以后还要麻烦姐姐,那个……你不会因为我麻烦了你,就公报私仇吧?”
    “王妃言重,奴婢不敢。”
    “那个……母妃,我这会儿不在王府,身上也没带银子,赏钱还要您替我出点,尤其这位医女姐姐,怎么着也得赏个十两二十两,毕竟日后还要劳烦人家。”
    依着丽妃心思,徐柔如此冲撞无礼,不罚已是宽宏大量,哪里有资格要赏钱。
    奈何儿媳偏偏不走寻常路,竟说这是恃才傲物。丽妃正是心疼感激她不得了的时候,哪里忍心拂逆她的要求?倒显得自己这个婆婆小气。
    于是对身旁春雨道:“你听见王妃的话了?下去安排吧,那位徐医女,既然王妃都说她技术好,就赏她二十两。”
    “是。”
    春雨带着人下去。这里丽妃方对阮绵绵道:“你这孩子,未免太宽仁了些。譬如那些废妃,如此穷凶极恶,为何还要替她们着想?譬如这个徐柔,我竟从未见过这样无礼的,她不过一个医女,哪里有资格叫做恃才傲物。”
    阮绵绵擦了擦额头汗水,对床边伺候的宫女道:“去把门窗都开了,好嘛,疼倒是没疼死,差点儿闷死了。”
    说完见宫女离去,身边没人了,这才对丽妃小声道:“母妃,冷宫里那些人,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又有几个是真正罪无可赦的?若真有,你告诉我,我必不会叫她得好儿,但其他可怜人,放她们一条生路又如何?再说当时情急,我不拿这话忽悠她们,还不知要死几个人,到时岂不是轩然大波?至于徐柔……”
    她说到这里,忽然嘿嘿笑了两声,不妨牵动伤口,又“嗷”一声叫,忙深吸几口气,将这波缓过去,才沉吟道:“您可不要小看医女,似咱们这样身份,最离不开的就是太医和她们,那些会说话讨你欢心的,终究是花架子,关键时刻,还要徐柔这样的人才能顶上。”
    “好了好了,歇一会儿,看这满头满脸的汗。”
    丽妃忍不住笑了,又拿帕子替她擦汗,一面低声感叹道:“难怪你和卓儿能夫妻恩爱,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活脱脱就像是他在我跟前说话似得。我一直觉着那孩子有些孤僻,在这皇城里,仿佛格格不入,哪成想老天爷帮他,倒给他一个合心意的媳妇。唉!说到卓儿,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应该还好吧,他毕竟是皇子,又向来稳重,胸有丘壑,料也没人能欺得了他。”
    阮绵绵也被勾起相思之情,忽听丽妃急道:“哎呀!我就忘了嘱咐梁太医一句,让他想个什么法子,别让你这里留下疤痕,那伤口我看过,可是不小。”
    阮绵绵却浑不在意,淡淡道:“这么大的伤口,肯定会留下疤痕,但那又怎样呢?”
    “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倒糊涂了?咱们女子,肌肤保养是最重要的。”
    丽妃摇头,只见阮绵绵一笑:“谁不想青春永驻?可从古到今,又有谁做到了?”
    “花无百日红,人要老去,自然是没办法的。可你这个不一样,你正值青春年少之时,身上就留下这样一道疤痕,终是不美。”
    阮绵绵定定看着丽妃:“母妃,你说王爷会因为这道疤痕就厌弃我吗?”
    丽妃一愣,旋即怒气冲冲道:“他敢。莫说他不是这种人,便是那种浅薄庸俗的,你这伤是为我挡刀而受,他凭什么厌弃你?日后他若敢有只言片语的抱怨,你就来找我,自有母妃给你做主。”
    阮绵绵这才笑了,点头道:“我想王爷也不是这样浅薄的人,如此我就更不用担心了。这道疤痕不但不是我的短处,反而是我的勋章和荣耀哩。”
    “勋章?荣耀?怎么说?”
    丽妃疑惑,只听阮绵绵笑道:“这道疤痕证明了我的勇敢和对母妃的孝心啊。不然等王爷回来,我在他面前说这件事,他让我把伤疤给他看看,结果一看,连道疤都没有,我还说什么替母妃挡刀,那不成吹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