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防着点燕王!”
    这话,被朱雄英听了个真切。他能听见,想必常茂和李景隆也能听见了。
    可那二人,脸色一点没变,浑似没听到一般。
    朱雄英趁朱标不注意,向前几步,竖起耳朵。
    “你胡说什么?”朱标不悦道。
    蓝玉继续小声道,“臣前几年在辽东打仗,燕王手下管着辽东都司,经营得水泼不进,铁桶一般。所有的兵丁调拨,都要经过燕王的首肯。臣等在辽东时,节制的那些武将,也都只听他燕王的话!”
    “而且,在臣看来,燕王所图不小,将来恐怕”
    “他是大明的塞王,在边关自然要一言九鼎!”朱标淡淡一笑,“这些话,你和孤说说无妨,别到处张扬。不然,惹一身臊,还要孤护着你!”
    “臣就是和殿下说而已!”蓝玉笑道,“殿下就是心善,防人之心不可无,殿下还是心中有数的好!”
    “他心中比谁都有数!”朱英雄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中暗道。
    大明开国十五年,开国老将渐老,蓝玉等人则为军中新生的领军人物。既有太子朱标的刻意扶持,又有常遇春的军中故旧情谊,前程不可限量。
    朱标之所以扶持他,大概也是不愿意再看见,军中都是淮西勋贵集团的老军功公侯们,一家独大。
    而蓝玉也没辜负朱标的扶持,日后功勋赫赫,战功无数。
    只是可惜,这位千古名将日后被皇帝猜忌。又为了维护自己孙子的皇位,连同军中无数宿将,一并给屠戮了。
    想到此处,朱雄英有些黯然。不过随即又释然,这一世因为有了他,这些功臣名将,他都要保全。
    这时,前方一队骑兵策马而来,朱棣在侍卫的簇拥下,穿着一身贴身的束腰猎装,英武非凡。
    朱雄英注意到,朱棣的亲卫之中,许多是梳着发辫的胡人,神色桀骜。
    “臣弟见过大哥!”燕王朱棣翻身下马,行礼道。
    “又不是朝堂上,不必多礼!”朱标一笑,虚扶道,“怎么不在宫中,陪父皇母后说话?”
    “好几日没有跑马射箭,闲得难受!”朱棣大笑。
    “臣,见过燕王!”蓝玉行的是军礼,而不是叩拜之礼。
    “哦?”朱棣淡淡道,“永昌侯也在!”说着,又是一笑,“云南大战,听说永昌侯率八百骑兵,奔驰千里,抄了元梁王的后路。一战破数万大军,永昌侯被誉为军中之胆!”
    “不敢!”蓝玉拱手道,“些许功劳,不足挂齿!”
    朱棣撇嘴道,“这怎么能算是小功呢?”说着,大笑起来,“不过本王看来,那元梁王麾下的兵马也不甚精锐,若你对上的是北元的本部草原骑兵,怕是讨不了好!”
    “北元骑兵又如何?”蓝玉冷笑,“某看来,不过是插标卖首尔!”
    双方两句话,火药味十足。
    “臣也不是没和鞑子交过手!”蓝玉继续道,“当年随魏国公,颍国公征漠北,臣屡次为先锋,毛都没掉过一根!”说着,忽然一笑,“说这些干甚,当年臣远征的时候,燕王千岁还是个孩子!”
    “你”朱棣大怒,双眼喷火。
    “你这厮!”朱标对蓝玉训斥道,“有这么和燕王的说话的吗?是不是仗着有几分功劳,就妄自尊大?现在就如此,日后你若是再有功劳,岂不是连孤都不放在眼里了吗?快,给燕王赔不是!”
    朱标说话,蓝玉郑重的听了。
    也不分辨,与方才判若两人一般,躬身说道,“臣粗人一个,心直口快,千岁恕罪!”
    朱棣一笑,“本王岂是小肚鸡肠之人!”说着,又看看蓝玉,“你说的也没错,当年你们出征的时候,本王还小。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本王执掌辽东,跟鞑子也是真刀真枪的厮杀。”
    “诸皇弟之中,四弟最为勇武!”朱标点头道。
    朱棣又是傲然一笑,斜眼看着蓝玉,“久闻永昌侯弓马无双,可敢和本王比试一番!”说着,笑道,“不算你以下犯上!”
    “臣学的是上阵厮杀的本事,万一收不住手,伤了您,臣可担待不起!”蓝玉不冷不热。
    “哦,既然如此,那就跟本王麾下的勇士比比如何?”朱棣又道。
    蓝玉看看朱棣的亲卫,眯起眼睛,“臣乃朝廷大将,更是大明侯爵。胡人贱种,如何能和臣相比?”
    “你看,你这人小心眼!”朱棣大笑道,“方才你那么呲打本王,本王都没没生气!”说着,朱棣对朱标道,“大哥,您说是不是?”
    朱雄英一直冷眼旁观,蓝玉话中带刺,朱棣也是省油的灯,朱标含笑不语,只在双方火星碰撞的时候说话控制。
    “四弟此言差矣!”朱标开口道,“蓝玉既是猛将,又是帅才,个人勇武是其次,兵法谋略才是首位。动不动就比武,这不是儿戏吗?”
    朱棣摘下纱冠,露出额头的伤疤,“大哥说的也不全对,若不能在战上亲冒弓矢,领军冲杀,算什么帅才?”
    “好,比就比!”蓝玉忽然道,“既然燕王想看看臣的本事,臣在藏着掖着,好似不识抬举一般。”说着,又笑道,“就是不知燕王您,想怎么比?”
    朱棣沉思片刻,“你是大哥的爱将,伤了你大哥没脸面。本王看这样吧,咱们文比。”说着,指着自己的亲卫道,“就比骑射!”
    说到此处,对亲卫中一胡人大喊,“帖木儿出来!”
    “末将在!”一个汉话说的十分别扭的胡人汉子,从马上下来。
    他身材不高,有些敦实,两条腿微微罗圈,手臂悠长。走路时,呼吸跟着步伐的节奏,像只养精蓄锐的豹子一般。
    “这位是永昌侯蓝玉,你同他比比骑射!”朱棣笑道,“比得好,有赏。”
    帖木儿看看蓝玉,“请指教!”
    蓝玉背着手,看都没看对方,嗤笑道,“你先来!”
    帖木儿又看了蓝玉一眼,直接吹了个口哨。
    那边,一匹高大的战马听了声音,飞奔而来。
    眼看战马就要冲到朱标等人身边,帖木儿动若脱兔,呼哨一声翻身上马。
    战马前蹄腾空,鬃毛飞舞。在地上迅速的转弯,朝马场的箭靶子疾驰而出。
    此处那时皇家马场,自然有练习骑射的专门跑到,两边都是箭靶子。
    “好马!”蓝玉赞叹一声。
    “往前些,这边看不清楚!”朱标说道。
    随后众人朝前走,朱雄英也迈步跟着。
    “你来作甚,回去读书?”朱标见了朱雄英,开口道。
    蓝玉在旁笑道,“殿下,就让太孙跟着去看吧。那些瘟书生的书,没什么好读的。咱们大明是打下来,可不是念书念出来的!”说着,对朱雄英和颜悦色,“今日让殿下看看臣的手段!”
    朱雄英假装没听到朱标的话,一个侧步跟在蓝玉身边,朱标无奈摇头。
    此时,跑道上,帖木儿的战马已动。
    战马好似利箭,破弦而出,速度极快。
    帖木儿在马背上,一手持弓,一手抓着一把箭,身体微微前倾。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常茂在朱雄英耳边小声说道,“燕王这个亲卫,一看就是精于骑射的军中探马斥候,殿下您看,他手中抓着箭,若开弓,就连绵不绝!”
    朱雄英看得心潮澎湃啊,“可是连珠箭?”
    常茂笑道,“殿下好见识!”
    “哈!”
    场中忽然一声大喝,帖木儿策马冲锋之时,忽然身体在马背上挺直了,手中弓箭,连珠而出,快得根本让人看不见。
    嗖嗖嗖,纵马冲过五个箭靶,竟然箭箭命中红心。
    眨眼之间,就要冲到箭靶最后。
    帖木儿竟然直接在马背上站了起来,张弓搭箭如满月。
    这样的场景,朱雄英以前只在电影中看过。
    “哈!”又是一声大喝,紧接着砰的一声。
    最后面的箭靶子,居然在弓箭的射击之下,四分五裂。
    “好!”场外众人欢呼呐喊。
    “如何?”欢呼中,朱棣傲然道,“永昌侯,接下来就看你的手段了!”
    蓝玉微微摇头,“臣射这些死的东西,一向不准!”
    不等朱棣说话,蓝玉对远处大喊,“过来!”
    片刻之中,个在马场远处的蓝玉亲卫,策马而来。
    都是方脸雄壮的淮西汉子,其中有人只有一只手臂。
    “给太子殿下,太孙殿下,演示一番!”蓝玉开口道。
    “喏!”众亲卫敲打胸膛。
    众人不解之时,这些亲卫纵马排成一个骑兵的冲锋队形,开始让战马热身。而后,竟然在战马疾驰之中,摘下腰间的水壶,双手举过头顶。
    蓝玉走到自己的战马边,翻身上马,整理下自己的弓箭,“不够快,跑起来!”
    轰轰,马蹄声如惊雷,在天地回荡。
    战马奔腾,呼啸着冲着蓝玉而去。
    “哼!”蓝玉看着朱棣,“今日叫燕王看看,某淮西儿郎的手段!”说着,双腿一夹战马。
    竟然独自一人,对着冲锋而来的骑兵,迎接上去。
    弯弓搭箭的一刻,竟然还好整以暇的对着朱雄英,微微一笑,大声呐喊。
    “太孙殿下,看看臣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