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赵琳琅发现自己的情绪太过极端,她侧眸打量了一眼满脸寒意的赵循,声音柔和了不少,说道:“大姐姐,你,我的意思是,你昨晚出去了吗。”
    赵晚楼看着赵循的神色不太对,连目光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说道:“昨夜电闪雷鸣,心里怵得慌,就带着幽兰和弄竹去了前面伽蓝殿,怎么了吗?”
    赵琳琅闻言,死死地盯着赵晚楼那张无害又紧张的脸。
    “一晚上都在伽蓝殿?”
    所以就因为心里怵得慌,就躲过了一劫?
    她怎么觉得赵晚楼撒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么,赵晚楼知道什么了?
    那日赵晚楼特意提起赵怀月怀过姜家子嗣的是抱着什么的心思所说的?
    是故意?
    还是真的提醒她要注意赵怀月以及钟氏?以免祸从口出?
    “怎、怎么了?”赵晚楼迟疑的说道。
    赵琳琅面色泛白,想到看到钟氏的头血淋漓地滚落在房门处,胃里面开始翻滚,但她强忍着,咬牙说道:“昨晚,昨晚这院子遭了刺客,母亲,和怀月都……”
    闻言,赵晚楼脸色霎然一白,猛地看向赵循:“爹……”
    赵循在这个时候听到‘爹’时,眼中竟有了一丝湿润,他从大女儿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赵循冷冷的看了一眼赵晚楼后,朝着下人的房间而去,赵京紧跟其后。
    果然,如赵循所想,这下人的房中更是残肢遍地,昨夜雷雨声震耳丝毫没有听到这院落的动静,如果不是极大的仇恨,定不会下此毒手。
    他赵循光明磊落了半辈子,结下的仇家屈指可数。
    如此残忍的对待他的妻儿,是认准了这院落就是他的家眷,所以趁着夜黑风高,全部屠杀!
    如果,如果他昨夜没有被主持喊去听经,那他是不是也……
    “通知寺中主持,本官要超度亡妻女儿、告知云阳城各大氏族,让他们全部来吊唁!”字眼明了地从赵循的牙缝中蹦出。
    赵京看着那尸首中,芸姑的尸首特别的现眼,恍惚了片刻,便拱手道:“是,大人!”
    这是要在寺庙中操办葬礼了。
    “吩咐下去,封闭整个寺庙,只许进,不准出!”赵循仅剩的理智在说完这句话后,身子踉跄一下,辛苦撑在房门上,双眸闭了闭,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刚刚见到钟氏那一幕。
    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整个人似跌入无尽的深渊,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双手隐隐发抖,血腥味充斥着赵循的鼻间。
    赵晚楼走到赵循的身边,视线朝着屋中瞥了一眼,猛吸一口凉气后,惊呼:“天呐。”
    接着后退,惊恐地退至到柱子边,她竟哭了出来,语气中透着恐惧和害怕:“爹,刺客竟如此歹毒,是奔着我们一家来的啊!”
    赵循好不容易震了震心神,在看到赵晚楼惨白的脸时,上前轻轻地拍了拍赵晚楼的肩膀,似安抚道:“爹不会让凶手好过的,你先离开这里。”
    赵晚楼反手抓住赵循的手臂,那双清幽的眼睛全是关切:“爹,我们,我们回城,这里太危险了。”
    赵循听着赵晚楼克制着的沉稳,心里有着微微的触动,看着大女儿的这张脸,好似和记忆中那个女人的脸重合,让赵循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母亲,母亲,女儿……”赵琳琅走上前打断了赵循的思绪,断断续续地说着。
    赵循看着赵琳琅苍白的小脸上满脸泪痕,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先下去!”
    “照顾好妹妹。”赵循生平第一次对赵晚楼如此柔和地开口。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炸雷惊起在父女三人的耳边,原本细小的雨水突然倾盆而下,哗啦啦的雨水犹如剪不断的线一般,落到院落的石板上似乎在洗刷着什么。
    赵琳琅被赵晚楼拉着走出了院落,这时,寺庙的主持带着众多小僧赶来。
    赵晚楼与赵琳琅退至一边,此时的主持脸上肃然无比,朝着赵琳琅颔首过后直接进入了院落中。
    “琳琅,节哀顺变。”赵晚楼淡淡的看着赵琳琅,她没有惨死在那群杀手的刀下,赵琳琅会不会感到一丝失望?
    突然变得平静的赵晚楼,让赵琳琅瞳孔一颤,瞬间内心积压的疑惑在看到赵晚楼的从容不迫时,竟有些压不住想上前质问。
    但理智告知赵琳琅,不能,起码不能在赵循的眼皮下质问。
    赵琳琅保持着内心的理智,眉梢染冷意,她看着赵晚楼,说道:“没吓着大姐姐吧。”
    赵晚楼柳眉轻佻,亲自算计亲生母亲与亲姐姐加上看到母亲与姐姐的尸首还能如此淡定,到底是她小看了一个人的‘无情与冷漠’
    “难道三妹妹没有吓着?”赵晚楼上前挽上赵琳琅的手臂,用一种担心的语气说道:“三妹妹就别强撑来安抚我了,知道你难受,我们就在前面的殿中等父亲。”
    赵琳琅面色越发的惨白,被赵晚楼带着往前院的伽蓝殿,她心中生出的想法竟是赵晚楼提前知道了昨夜的她与姜宋锦的事情。
    不然,赵晚楼怎会那么‘巧’的逃脱?
    这般,赵琳琅挣扎开赵晚楼挽着的手,说道:“我是挺难受的。”
    算计一场,收网之时,没有全全打尽,反而还溜出一条随时都可能成为变数的鱼。
    赵晚楼淡然不语。
    约莫过了半刻钟,赵晚楼与赵琳琅来到伽蓝殿。
    早就守在大殿门处的弄竹看到赵晚楼淋着雨前来,眼中一阵担忧闪过,连忙上前相迎。
    赵琳琅的目光落在弄竹担忧的脸上,双眸危险眯着:“弄竹怎么没有与大姐姐一起回院子?”
    弄竹蹙眉,如实说道:“刚刚给姑娘去端斋饭了,回来时发现姑娘不见了,又下了大雨,就只能在这里等着姑娘回来,奴婢不知姑娘回院子了。”
    赵琳琅双眼闪过一丝暗芒,目光从弄竹脸上收回,直接走进大殿中。
    伽蓝殿供奉的是伽蓝神,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她并没有敢去抬头看向头顶偌大的神佛。
    直接跪在团蒲上,压着内心的震撼,双手合十,嘴里低声了一句‘阿弥陀佛’
    接着,赵晚楼在另一个团蒲跪下,双手合十,她抬眸看着偌大的伽蓝神。
    淡淡道:“三妹妹定是不知这伽蓝神的前身吧。”
    赵琳琅轻闭的眼眸微动,但到底没有睁开,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倒是不知大姐姐通佛之事。”
    赵晚楼并没有因着赵琳琅的嘲讽闭嘴,她眉梢淡淡,说道:“当年伽蓝神是刘备手下的大将,以刚正不阿的个性出名,之后在北攻曹魏时被孙权杀害,后代民间信仰将这位大将奉之为神,用来驱逐危险,伽蓝神还有一个名字,叫关公。”
    “大姐姐这是在与妹妹讲故事?”赵琳琅不耐烦的睁开眼睛侧眸看着赵晚楼。
    “不,我庆幸昨夜前来了这里,被伽蓝神驱逐了危险。”赵晚楼侧头淡淡一笑说道。
    赵琳琅对赵晚楼的话嗤之以鼻。
    二人心中都明白,那院落中的残骸以及尸首都没有能震撼住对方。
    赵琳琅是早知会有那样的惨状,只是失望那群尸首中没有赵晚楼,就算没有赵晚楼,那也得让此番事情与赵晚楼牵扯上,但好像晚了,若早知道赵晚楼会逃掉,她定不会让赵晚楼有喘息的机会。
    把钟氏与赵怀月的死推到赵晚楼的身上!
    可惜,错过了一个绝交的时机。
    而赵晚楼更加不会因为想她不得好死的人心生怜惜。
    此刻她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
    不用动手就有人解决了钟氏与赵怀月那两个大麻烦,怎会对那些残骸尸首感到害怕?
    “相传隋代有一位大师,有次曾在荆州的玉泉山入定,于定中听见空中传来‘还我头来!还我头来!’的惨叫声,原来是伽蓝神的头被敌人砍下,其分愤恨不平,到处寻找自己的头,大师见状反问‘你过去砍去他人的头无数,你今日怎么不去还别人的头?’并为其讲说佛法,关羽当下心生有惭愧,而向大师求授三皈五戒,成为真正的佛弟子,并且誓愿作为佛主的护法。”
    赵晚楼说着对着赵琳琅盈盈一笑,果然她从赵琳琅的面容上看到了僵硬的凛然之气。
    “大姐姐想说什么?”赵琳琅冷声道。
    赵晚楼扯着嘴角说道:“夫人的头被人砍下,想来也是生前作恶多端报应罢了,如若能得到佛门弟子的点化超度,怀有愧疚之心,说不定也会减轻一些身上的罪孽,轮回之路上也会免受苦难。”
    “不过夫人当然是不能与关公相比,怎么说关公一身正气也是为民除害。”
    “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诬陷我母亲?”赵琳琅生生的盯着赵晚楼,什么作恶多端?她的母亲除了蠢了些,和只会勾栏院的那些调调外,平生做过什么恶事?
    赵晚楼柳眉一挑,收回目光,然后双眸轻闭,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恶人自有恶人收。”
    “赵晚楼、”赵琳琅算是听明白了,赵晚楼的鬼话根本就是含沙射影她呢!
    她母亲是那个恶人!她也是那个恶人!
    “三妹妹,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相处算了,若三妹妹真想找姐姐我讨教一二,做姐姐的,一定不会手下留情。”赵晚楼说完后,朝着伽蓝神轻轻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起身,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赵琳琅看着要离开的赵晚楼,心中的震撼比看到钟氏那颗头颅还要大。
    果然,果然赵晚楼就是借她的手铲除钟氏和赵怀月。
    她本以为,此番能一网打尽,省的以后留下隐患。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场局赵晚楼才是掌控者!
    “你昨夜,什么时候离开的。”
    赵晚楼脚步停下,并没有回头:“你离开我便离开。”
    赵琳琅瞳孔一颤,紧咬牙槽发狠道:“你以为、你能是我的对手?”
    赵晚楼回眸,睨着跪在团蒲上的少女,红唇一勾:“妹妹可以试试。”
    赵琳琅沉寂着,死死的盯这赵晚楼,字眼明了道:“想你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赵晚楼眉梢都有了浅浅的笑意:“那你又算老几?”
    赵琳琅眼睛一沉,刚要开口,就被赵晚楼截断:“妹妹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摆脱此番招惹上的人吧,姐姐就不陪你了。”
    直到赵晚楼带着弄竹与幽兰离开大殿中,赵琳琅彻底跪坐在团蒲上。
    是的,姜家的确是个麻烦。
    失了这个机会,姜宋锦要再对付赵晚楼,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但,好在解决了钟氏与赵怀月。
    赵晚楼……她有的是机会找她算账!
    ……
    雨一直下到午时末,终归停下。
    整个莲花寺因着发生了数条命案关闭大门,原有的香客也被困在山中。
    莲花寺的主持带着僧人快速的把尸首给收拾到了院落之中被白布遮挡住,香火阵阵,主持以及八位年长的僧人盘腿而坐在前方,敲着木鱼嘴里念着超度经。
    赵循面无表情的看着钟氏的尸首,此时钟氏的头颅已紧挨脖颈,那双原本惊惧的眼睛已瞌上,遗容是赵循亲自整理。
    赵循平生除了赵晚楼的母亲外,就只有钟氏,二人相伴这么多年这一遭算是彻底改变赵循。
    来时马车中的欢声笑语还在赵循耳边萦绕。
    赵循失神许久,直到赵苏彧赶来。
    “二叔。”赵苏彧的目光在院落中那些被遮挡的尸首掠过,然后走至赵循身边:“怎么回事?”
    赵循抬眸看了一眼赵苏彧,千言万语最后沉默。
    赵苏彧的目光又看向被白布遮住的尸首,他的心仿佛掉入深渊,落下时被摔得支离破碎,他不敢想,赵晚楼死了,他会怎么办。
    他接到消息就是寥寥几句,当时有一瞬间感觉到了窒息,被屠杀……
    正是赵苏彧要朝着其中一句尸首走去的时候,赵循开口道:“琳琅和晚楼昨夜因为没有在院落中,幸而逃过此番劫难。”
    赵苏彧回头看着赵循,一身白衣身如山屹,轮廓孤凛,幽深的眼中闪过的复杂那么明显。
    “二叔,在前来莲花寺前,前往帝都的任职书抵达云阳。”赵苏彧复杂的说道。
    任职书抵达,就必须得立刻启程返回帝都。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们的男主就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