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离开京城后,众人一路说笑,包拯和公孙策谁也没将落榜之事放在心上。
    “诶?这好像不是回庐州的方向吧?”
    走着走着,包拯突然停住了脚步,打量起了四周。
    展昭闻言,脖子一缩,道:“这是捷径。”
    “捷径?”
    包拯一把捏住展昭的后颈,将他拽到一座石碑前,冷哼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相国寺!”
    展昭陪笑道:“我都离寺好几个月了,也该回来看看了……”
    程光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展昭说道:“好好的孩子,都跟你楚楚姐学坏了。”
    相国镇是相国寺山脚的一个小镇,以相国为名,可见相国寺地位之高。
    山下肉眼可及的田地,全部都是相国寺的产业,相国镇中的居民,多是在为相国寺耕种劳作。
    展昭带着程光等人穿过小镇,沿着蜿蜒的土路上山,边走边为程光介绍着相国寺的情况。
    山路两边都是密林,隔绝了山下的繁华喧嚣。
    正走着,程光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嗤嗤声,好似火药引线在燃烧。
    顺着声音方向一看,就发现不远处的路边有异,忙拉着展昭猛地急退三米。
    下一刻,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一团青黑色的东西炸裂开来,细小的碎块随着爆炸飞溅开来。
    等到鞭炮声落下,几个瘦小的身影从路旁草丛里钻了出来,看到展昭没有中招,颇为失望的说道:“展昭,算你这次跑得快,竟然没吃上牛粪,不过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展昭心知刚刚若不是程光拉了他一把,他恐怕就要被牛粪溅一身,此时见对方还敢出来叫嚣,不由勃然大怒:“今天我非狠狠教训你们这几个家伙不成。”
    说着挥着木棒就冲了上去。
    “快跑!”
    那几个小孩也不和他对抗,一见他冲来转身就跑。身子如猿猴一般灵活,往林子里一钻就消失无踪了。
    看着几人跑远,展昭手中木棒狠狠朝着地面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包拯问道:“这几个小孩是谁?”
    “是山下的小混混,都是孤儿,整日到寺里偷东西吃……”
    展昭气呼呼地历数着五鼠的恶行。
    一方是五鼠,一方是未来的御猫,双方好似天生就不对付。
    在展昭的控诉声中,几人穿过山林后,来到了相国寺的山门。抬眼望去,就见庙宇重重,庄严肃穆。
    庙顶之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八部天龙,栩栩如生。
    钟磬声声,青烟袅袅,好一个佛门圣地。
    穿过山门,就是一个广场,场上数百名僧人正在练拳,呼喝之声雄浑有力,拳脚生风,实力不俗。
    路上不时有洒扫的僧众,和展昭见礼。
    展昭年纪虽小,却是衍悔弟子,在相国寺内辈分颇高,许多青年和尚都要称他一声小师叔。
    回到这里,展昭显得格外开心,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说个不停,难得显露出了十二岁少年该有小孩儿心性。
    入寺之后,经过展昭的介绍,程光等人先后认识了他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笑口常开,平易近人的戒逸,和不苟言笑,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戒嗔。
    跟这两人打过招呼后,程光突然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眉角一扬,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展昭啊,你是寄名出家的,又是衍悔大师的关门弟子,应该也有法号吧?
    怎么认识你这么久了,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程光此言一出,公孙策和包拯也纷纷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将目光一同对准了展昭。
    “额……”
    展昭闻言,脸上的笑容登时以僵住,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嘛……那个……哎呀,咱们还是先去见师父吧。”
    说完,他便不由分说的拉起程光,向方丈的禅房走去。
    “小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禅房门口,一名身材适中,面容冷峻的僧人迎面而来,向展昭招呼道。
    程光随意的扫了一眼,只见他步伐稳健,眼中神光暗藏,心知其武功定然不弱。
    展昭一见来人,高兴道:“三师兄,好久不见了。”
    听到展昭的称呼,程光暗道果然,此人正是相国寺中,武功修为仅次于衍悔大师的戒贤和尚。
    “快进去吧,师父正在等你。”
    戒贤说完,向众人点头示意后,也不等展昭介绍,便迈步离去。
    展昭道:“戒贤师兄掌管寺内的刑法,所以一向都比较严肃。”
    言罢,他便迫不及待的敲开了禅房的房门。
    进了禅房,程光终于见到了号称当今武林第一高手的衍悔大师。
    雪白的眉毛和胡须,慈眉善目的样子,只一眼便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除了衍悔大师之外,禅房中另有两人,一名同样须眉皆白的独臂僧人,和一名身穿官服的老者。
    展昭一把扑倒了衍悔大师的身旁,眼中脸上尽是孺慕之情。
    衍悔大师拍了拍展昭的肩膀,笑呵呵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很好。
    寒暄过后,展昭又将双方介绍了一遍。
    独臂僧人是衍悔大师的师弟,悟道大师。
    身穿官服之人,则是当朝巡抚,杭天豹。
    “咳咳……”
    说着说着,衍悔大师突然咳嗽了起来。
    “师父,您的身体?”展昭担心道。
    但是担心也没用,衍悔大师确实是年纪大了,也并没有什么病。
    他是油尽灯枯了,寿元将尽,现在只是凭借一身深厚的内功修为在强撑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直至功力耗尽而亡。
    相国寺僧众六百。
    时值正午,膳房里光头攒动。
    不过,好在展昭辈分高,身为小师叔,还不至于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众人寻了一张桌子,刚要坐下,展昭突然看到一个圆头大耳,大腹便便和尚从后堂走了出去。
    “戒空师兄!”
    那和尚回头一看,随即恍然道:“哦,是戒色啊!”
    说完,他便继续向饭堂外走去。
    “噗嗤……”
    程光虽然早就知道,但此时听到展昭的法号,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包拯等人更是哄然大笑,难以自控。
    “难怪……难怪你一直不肯说自己的法号,原来……哈哈……”
    公孙策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展昭连忙解释道:“哎呀,这个色不是色相的色,而是色即是空的那个色……”
    只可惜,他越描越黑,越是解释众人就越想笑。
    “够了!”
    展昭愤然道:“你们再笑的话,大家的朋友就没得做。”
    “好了!”
    程光轻咳两声,故作正经道:“我们展少侠也是要面子的,再笑可就伤感情了。”
    展昭瞪了包拯等人一眼,冷哼道:“还是程大哥够意思。”
    他话音刚落,膳房外突然出来了一阵打砸声和喝骂声。
    众人惊异之间,急忙起身出去查看。
    来到外面,只见戒空和尚正在追打五名看起来跟展昭年岁差不多大的少年。
    这五名少年身手倒也敏捷,再加上戒空体态肥硕,直接被他们刷了个团团转。
    “该死,又是这五只老鼠。”
    展昭怒哼一声,当即纵身而出,手中短棍横扫而出,带着迅疾的劲风,向其中一名俊秀少年攻了过去。
    少年正自得意,忽听身后风声响起。
    电光石火间,他不及多想,以一个懒驴打滚,险险躲了过去。
    展昭正愁没有机会报差点被淋一身牛粪之仇,手中短棍灵巧一翻,再次出手。
    五名少年虽然有些伸手,可如何能比得上展昭。
    就听“砰砰砰”几声闷响,五名少年只一招便被展昭尽数拿下。
    “这次算我们栽了,不过你记住,这笔账我们五鼠迟早会跟你算回来的。”
    俊秀少年梗着脖子,依旧一脸的不服气。
    程光在一旁看着这名少年,这脾气这性格,向来应该就是日后大名鼎鼎,跟展昭纠葛不浅的锦毛鼠白玉堂了。
    而这一次,相国寺的风云,也将因他而起。
    就在展昭准备教训白玉堂的时候,衍悔大师闻声而来。
    在温言教训了五鼠一番后,便让戒空送他们下山。
    展昭和戒空虽然不甘愿,奈何师尊发话,却也只得依言而行。
    “不要这样。”
    衍悔大师满不在意道:“出家人五蕴皆空,早已参透生死,你不要太执着了。”
    没办法,师父都这么说了,展昭也只能放下。
    吃过饭,程光找展昭问了下五鼠的住处,了解到五鼠都没有房子,平常都居住在小镇西边的一间破庙里。
    程光径直下了山,到了小镇上又找路人问了路,才找到那间破庙。
    站在庙外看着五鼠的居所,程光也是微微一怔。
    就见那破庙顶上琉瓦残缺,露出房梁,老旧的门窗上,窗纸剥落,随着风飘飘荡荡。
    透过窗门缝隙可以看到庙里的情形,破破烂烂的,正中间的佛像也只有下半身还站立在神坛上,上半身不知所踪。
    这破庙不知荒废了多少年了,既不能挡风也不能遮雨。五鼠住在这种地方确实很不容易,可以想见平时吃了多少苦。
    庙里没有床,只是在墙角位置铺了一堆干草,几个小孩正躺在草堆上聊天。
    他们昨天摸进相国寺偷东西吃,正巧碰上了展昭,被狠狠打了一通,此刻正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回来。
    白玉堂捂着手臂上的淤青伤痕,恨声说道:“该死的展昭,下手可真狠。我迟早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没错,这个仇我们五鼠早晚要报。”
    其他四人也是齐声符合着。
    正说着,吱呀一声庙门打开,程光进了进来。
    五鼠听到响动连忙翻身爬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认出程光是那天和展昭一起回相国寺的人,说道:“你是展昭的朋友吧,找我们有什么事?”
    程光友善的笑着:“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
    白玉堂警惕心很重,皱着眉头,毫不客气的说道:“哼,有话快说,不要惺惺作态。”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
    程光也不介意白玉堂的无礼,缓缓道:“我看你们几个天资不错,却整日里游手好闲、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实在浪费了天赋,有些可惜了。”
    听着程光如此不客气的话,白玉堂脸色一沉,冷冷说道:“这不用你管,我们几个整天玩玩乐乐不知道多快活呢。”
    “是啊,我们快活着呢。”其他几个小孩说道。
    程光轻笑一声,揶揄道:“快活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你们整天被人撵来赶去,被展昭打得落花流水的,难道很开心吗?”
    程光此言无异于揭人伤疤,白玉堂不由气急败坏说道“怎么,你是专程来羞辱我们五鼠的吗?”
    “不,我是来教你们武功的?”程光道。
    “就凭你?”
    白玉堂斜眼看着程光,表情颇为不屑。
    程光也不生气,只是道:“我知道,衍悔大师私下里交过你们武功。我确实无法和衍悔大师相比,不过衍悔大师他大限将至,恐怕没多少时间了,也没办法再教你们武功了,所以他托我以后照顾你们。”
    “衍悔大师,他……”
    五鼠闻言不由心里一阵酸楚。
    他们几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直以来都是偷鸡摸狗,艰难求生,镇里居民和相国寺的和尚都厌恶他们,也就衍悔大师待他们如亲人一般,给他们吃的,教诲他们做人的道理,传授他们武功。
    几人也都把衍悔当做最敬重的长辈,没想到衍悔竟快要死了。虽然早知道以衍悔的年纪早晚有这么一天,五鼠还是难以抑制心底的不舍和酸楚。
    “为什么,好人都活不长。”
    “我不要大师死。”年纪较小的钻天鼠和彻地鼠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了,不要吵了,大师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白玉堂呵斥住了两人,然后看向程光:“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不知道修为如何,有什么能教我们的?”
    程光故作傲然道:“你们知道我是谁的传人吗?”
    “是谁?”
    五鼠看在衍悔的面子上,对程光也减少了几分敌意,好奇问道。
    “我是传说中盗圣的传人,教你们几个小偷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光确实是有意传授几人武功,这几个人心底不坏,主要是没有一个领路人。
    “既然叫盗圣,那肯定是很厉害的小偷吧。”
    几个小孩都被这个名头镇住了。他们平日时常偷东西吃,其实心里也是有些自卑的,听说程光是盗圣传人,对他这个“同行”倒是升起了几分亲切之意。
    程光继续吹嘘:“你们可知道盗圣这个称号意味着什么?首先要有绝世的轻功,天底下没有盗圣偷不到的东西。就是皇宫大内,那也是想进就进。而且盗圣不只是小偷而已,更是有江湖道义的侠盗。
    他专偷贪官、以及为富不仁的富豪,救济贫民百姓,是人人敬仰的英雄。”
    五鼠听了程光的话,眼中的泛起了崇敬的光芒,对于盗圣颇为心驰神往。
    听得入神了,更是慢慢围到了程光身旁,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盗圣的故事。”
    程光感慨道:“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而且我师父他老人家早就退出江湖了,别说是你们了,就是江湖前辈都少有人知道。”
    说着,程光在庙内草堆上坐下,慢慢说道:“来来,我先给你们讲讲我师父一位朋友的故事。让你们这群小家伙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侠盗英雄。”
    然后,程光开始讲起了改版楚留香的故事,其中还加入了不少一枝梅的情节。
    那优雅、冷静、风流倜傥、又足智多谋的侠盗形象,深深烙印在了五鼠的心里。
    五鼠这个年纪的小孩,最不耐烦的就是高高在上的教诲。反而是一个形象鲜明的偶像,更能给他们以触动。
    听过程光所说的楚留香传奇故事之后,五鼠各个都激动地不行,神色亢奋、心向往之。恨不能立刻就学楚留香做一个纵横江湖,铲奸除恶的侠盗。
    说完之后,程光看着五鼠问道:“怎么样,现在知道什么才是小偷的最高境界了吧,你们几个号称五鼠,不知道这些年干过什么令人称道的事情?”
    五鼠想起自己往日偷鸡摸狗的行为,不由面露羞惭之色:“相比于盗圣、盗帅,我们五鼠真是微不足道。”
    程光宽慰道:“你们现在明白这些还不算太晚。我看你们几个的天赋都很高,将来的成就未必会弱于盗圣、盗帅。”
    “真的吗,程大哥你真的这么认为的?”还从来没有人怎么夸奖过他们,五鼠听了程光的话,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觉得程光太看得起自己。
    他们虽然自傲却也认得清现实,相比于盗圣盗帅这种传奇人物,他们只能算是普通的小偷小摸罢了。
    程光给了一个“看好你们”的眼神,点点头:“当然,只是路要一步一步走,想要成为真正的侠盗,你们还要经历很多磨难,更要练就一身绝顶修为。
    我这里有一份绝世轻功是盗圣的绝学,现在想要传给你们,你们愿意跟我学吗?”
    五鼠闻言,忙不迭的点点头,看着程光的眼中满是热切的光芒。
    程光感慨的说道:“我资质太低,无法承担起盗圣的称号,希望你们将来能够替我继承这个名号,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被程光这一番“鸡汤”灌下肚,五鼠整个脑袋都是蒙蒙的,程光如此看重他们,又传他们绝世轻功,实在让几人心生感动。
    当下一个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程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看着几人的样子,程光也有些期待将来五鼠大闹江湖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