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姑姑当着上官静的面,申斥过丫鬟之后,才转身朝坐在台阶上的小姑娘行了个福礼请安。
    “九夫人,武定侯府午后会遣人来送嫁妆,奴婢先带人将西边的耳房腾出来,好放东西。”燕姑姑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跟着她的丫鬟们立刻往西边耳房去了。
    上官静点点头没有吭声。她看得明白,这位燕姑姑并不像张嬷嬷一样心里没数,但却也只将上官静当做个不懂事的傻孩子,并没多尊重。
    不过上官静倒也能理解。就凭她现在的形象,一身穿了三天的脏衣服,加上粗使丫鬟帮忙梳的乱蓬蓬的头发,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常人。
    不过有陪嫁就好啊!上官静满意地想,再怎样总好过两手空空,没人又没钱。
    而且她实在是该换衣服了!!
    然而上官静很快就发现,她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过于高估她在上官逸夫妻心里的位置。
    下午嫁妆是到了,刷着红漆的木箱接连不断地被抬进院子,散发着新木头和漆的味道,数量极多,排场看起来倒是大,箱子似乎不太重,仆役们抬起来很轻松。
    上官静站在廊下看着下人们来来去去穿梭忙碌,心里有些疑惑。上午燕姑姑过来,只腾了三间耳房出来,这么多的箱子,能塞的下吗?
    这边正在忙碌着,萧景珩恰好放学回来,他有些吃惊地看了一会儿院子里热闹的景象,接着走到上官静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静姐姐,这是……给你送嫁妆来了?怎么这样突然。”
    “不知道。”上官静小声说道:“但来了就好,好歹有换洗衣服。不知道他们给我陪送了多少仆役,希望我的嬷嬷能跟来。我嬷嬷可好了,才不像你院子里的张嬷嬷呢!”
    然而两个小孩并肩站在廊下看了半天,只瞧见淮阳王府的仆役们来来往往的抬箱子,也没见到管事领着人进来,反而是燕姑姑过来了一趟,拿了个大红信封给萧景珩。
    “九爷,这是九夫人的嫁妆单子,您收好。”燕姑姑交代道。
    “姑姑,”萧景珩连忙问道:“静姐……我夫人的衣裳箱子在哪?”
    燕姑姑扫了上官静一眼,了然点头,接着招来一个仆役叮嘱了几句。
    仆役们一直忙到天擦黑才散了,等他们走时,大厨房的晚饭已经送到了门口,粗使丫鬟们都离开了,这院子从来都没人值夜,天色一暗就空荡荡的。
    上官静失望地望着紧闭地大门,十分不甘心地嘀咕着:“我其实可以不要陪房,只要嬷嬷一个人就行了,我觉得这要求够低了,怎么能一个人都不给我呢!”
    萧景珩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大红信封,微微叹了口气,他牵起上官静的手,微微晃了晃,安慰道:“静姐姐,你也别太失望,忍一忍,等有了机会,我帮你想办法。咱们先吃饭吧。”
    “算了,”上官静强打精神,朝萧景珩笑笑:“我就是抱怨两句,嬷嬷不来就不来吧,我们自己照顾自己也不是不行。你别跟着瞎操心,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千万别为了我惹麻烦。”
    “可以试试的。”萧景珩认真地保证道:“过些日子是中秋,说不定今年多了你,父王会传我们去团圆宴,到时我可以找机会向徐侧妃提一提,这样的小事,她应该不会拒绝。”
    一听这话,上官静的关注重点立刻偏了,她问道:“你往年中秋都不会参加淮阳王府的团圆宴吗?”
    “往年也去过几次。”萧景珩答道:“给父王请个安之后,就在陪席,也不敢乱吃东西,其实也是无聊。”
    “不敢吃东西?”上官静一愣,接着瞬间脑补出一个可能:“难不成你……”
    “嗯。”萧景珩没等上官静说完,就平静地点点头:“幼时中过两次毒,也是我命大,竟然都没死成。后来我开始尽量闭口不言,别人问话,十句里回一句,不开口,不哭泣,也不反抗,大家都说我的脑子被毒坏了,成了呆子,这些年反倒渐渐消停了,再没那些腌臜事找上门。”
    “呵……”上官静气得肝疼:“果然是守拙保平安啊!我问你,你中毒的事,最后到底有什么说法没?好好的王府嫡子,接连被人毒了两次,你那个父王也能睁一眼闭一眼?”
    “打杀了我的奶嬷嬷。”萧景珩黯然答道:“张嬷嬷不是从小看顾我的嬷嬷,是奶嬷嬷去了之后,才被分了来的。我那时候还小,奶嬷嬷的模样其实都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她对我是很好很好的,她总是抱着我,温柔地同我说话,叮嘱我在父王和母妃面前要温驯听话,免得受罚。我还记得……”
    萧景珩的声音开始有些微微发抖:“她……她被人拖出去那日,最后叮嘱我的就是‘不要追问她的去向,要顺从,守拙才得平安’。但其实我都懂的……我都懂……”
    萧景珩嘴唇微微颤抖,这个八岁小男孩十分努力地想要显得坚强,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静姐姐,是我没用,”他小声啜泣着:“我都明白的,奶嬷嬷不会害我,但我无能又怯懦,没能护住嬷嬷。都是我的错!”
    萧景珩的眼泪,让上官静难过极了。她知道,奶嬷嬷的离去,一定给当年小小的萧景珩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他认为是自己害了奶嬷嬷,这么多年一直在心里自责着,从未放下。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这个可怜的男孩,这从来都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不是告诉你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嘛!”上官静只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忍不住也跟着萧景珩掉了眼泪:“干嘛总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一点都不可爱。你给我记清楚了,你的奶嬷嬷不是你害死的,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下毒的人的错,是你父王的错,是整个淮阳王府的错,唯独不是你的错!”
    “害人的心安理得,你这个被毒了两次的受害者反倒抢着自责,这是什么道理?以后不许这样!再这样下去,你要长成讨人嫌的圣父婊了!”
    “啊?”萧景珩一头雾水地望着上官静:“什么……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