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和的话,已经走远了的裴云英与余音自然是听到了,但时下她们没什么兴趣回头收拾这草包少爷,还是先紧着赶入宫去,了解宫里头到底如何了才是正道。
    女皇病危,深宫自然戒严,往来的巡逻士兵中,不乏已入道门之流。
    以裴云英的本事和面子,不管是溜进去还是走正门,都没什么难度。不过,鉴于尚未摸清楚里面的情况,裴云英便捎着余音一起,跳皇宫高墙而入,悄悄摸摸地直接去了女皇的寝宫。
    沿途,时有宫人提灯疾行,面色均沉重不已。
    此时的勤政殿外,一个身穿蟒袍的中年男人正兜袖来回踱步。如此走了几个来回之后,他停下来,探头往勤政殿里头看,嘴里念叨着:“这天杀的,还不出来,万一要是被发现了,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天杀的?”
    房梁上倒吊下来一个少年,眉梢带笑,摇摇晃晃地接着中年男人的话,问道。
    中年男人本是受了惊,想要尖叫,却又知道自己所处之地容不得他尖叫,故而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瞪大眼睛朝后退了数步去。
    “你,你是谁?怎敢在此撒野!”
    因为惊恐,中年男人压着的声音都变了调。
    少年的脸上倒是没有半点害怕的模样,他的目光先是瞥向勤政殿里头,随后又转到中年男人身上,瞧了瞧中年男人脚上的靴子,以及这殿前一地浅浅的脚印。
    深青色的长靴边上沾染着点点白色。
    白日里,南城下过雨,若是在外行走,极容易剐蹭上什么污渍,而整个皇宫里头,只有一处地方,会有这种乳白色的泥浆。
    ——监作坊外的石林。
    那里是宫里的工匠们挑拣材料的地方。
    因为石林中总是泥泞不堪,稍有沾染,十分难清洗,所以除了要做工的工匠们,寻常不会有人专门跑去那儿。
    也许是注意到了少年的视线,中年男人不着痕迹地后勾着脚,身后的门槛处蹭了蹭,嘴里则是在继续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敢擅闯皇宫!”
    少年看着他这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不禁嗤笑道:“方大人,您这深夜不在福宁宫候着,怎么跑到勤政殿来了?还遣散了附近的宫人内侍……怎么,要在勤政殿里造反呐?”
    一开口,就点名了中年男人的身份,太子少师方卫宁。
    方卫宁见这少年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他,当下心中一寒,哆嗦着回忆宫中如此面貌的可能人选。然而他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几圈,始终都没有什么头绪,心里也就更加惶恐了。
    难道是后苑的那几位?
    “方大人在外面吵什么?不是让你把人都调走?”
    门口这儿正说着话,勤政殿里头走出来一个身穿天青色官袍,头戴玉冠,怀里抱着金丝楠木箱子的男人。
    “哟,这不是中书侍郎阮青云,阮大人吗?您二位这是唱的哪一出?合伙在勤政殿里头干什么勾当呢?”少年单脚勾在房梁上一荡,身子飞出去的同时,双手合拢,不费半点功夫地就把这男人怀里的金丝楠木箱子给抢了过来,“啧啧啧,二位胆子够大的,敢去石林中寻玉料刻玉玺……”
    不管是阮青云还是方卫宁,都没能拦得住这少年打开箱子。
    而箱子里躺着的,正是一枚足以以假乱真的玉玺。
    阮青云的脸色已经煞白如纸,他嘴唇颤抖了几下,扑通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低声求饶道:“苍天可鉴,微臣只是受了胁迫,并非想要以下犯上呐——”
    “微臣……微臣……”方卫宁慌忙跟着跪下,心里却还在琢磨面前这身手离奇的人是谁,“微臣也是被奸人所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大人明鉴。”
    少年冷笑了一声,收掌将玉玺捏了个粉碎,随后垂眸望着地上的两个人,说:“今夜是陛下要紧之日,你们二人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来,便安心做了这出头鸟吧。”
    话音一落,就有血红的光从少年的掌心迸射而出。
    那光打在方卫宁与阮青云的颅顶,顷刻间就要了二人的命,连尸体都没能留下,只剩两套一副堆叠在一起。
    收拾完这两个人后,少年偏头瞧了一眼半空中的冷月,嘀咕道:“这鱼也钓得太没意思了,居然就两个小虾米……不行,我得弄条大的去。”
    说完,少年翻手抛了那盒子,身影在夜色中几闪几纵,消失不见了。
    余音望着那少年远去的方向,转头问裴云英:“师姐,这人……便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守护陈国女皇的老怪物?”
    只要修行至元婴期,修行者便可随意变换自己的样貌、隐匿自己的气息,所以即便看上去是个少年,实际上也有可能是个活了上千年的大能。
    “看着不像,但从行事作风上看,应该是。”裴云英走出阴影,走到那勤政殿殿前,俯身捡起地上的袍子嗅了嗅,继续说道:“手法狠辣,化骨术出神入化,是他没错了。”
    当年陈国女皇夺了观云道人的元精之后,之所以全身而退,且后来观云道人并没有去找她的麻烦,盖因她身后的这位修为已臻化境,却始终不愿意飞升离去的老怪物。
    老怪物的名字早就已经湮灭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如今还知道他,认识他的人,会称他为无右。
    无出其右。
    “无右已经有几十年没有露面过了,我还以为他已经离开此间,没想到还在……”裴云英弹指扔了袍子后,净手,说:“想必抱有这个念头的人不少,不然也不会出现女皇病危这样的事……”
    但刚刚听无右所说,恐怕事情远没有面上这般简单!思及至此,裴云英蹙眉回身,拉过跟上来的余音便疾步往寝宫方向走去。
    “这病危只怕是一场局。”裴云英下了论断。
    两人一路快步赶去寝宫的时候,乌子瑜已经带着辛道也和羽天齐从女皇的寝宫中摸了出来,他们三人互相看了几眼,强压下心头的惊恐后,躬身隐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