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跟着囚玉等人进城的时候,千里之外的蟠龙船上,裴云英醒了。
    彼时他们正朝着囚玉的方向赶路,自从方凌齐确认了带走余音的人的方位之后,蟠龙船的方向就没有再变过,速度也大大提高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蟠龙船的速度也远远不及那不明人士的速度。
    “怎么又在外面吹风?裴师姐醒了,问余师姐去哪儿了,想见她……这怎么办?”辛道也揉着额角朝甲板上的乌子瑜那儿,边走边问。
    “不知道。”乌子瑜回身,敛眸叹了一口气,说:“要是裴师姐知道我们把余师姐弄丢了,怕是要生气的,而且她伤没好,万一冲动去救人,伤情只怕会恶化。”
    这毋庸置疑,一旦裴云英知道余音被掳走了,那必然是会要去救人的。
    辛道也耸了耸肩,餐笑道:“是了,刚才已经找了借口瞒下了,但能瞒多久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余师姐的魂灯始终都亮着,也没有减弱,说明没有危险,而这人的方向一直照着燕云州,说不定也是龙门宴相关的人。”
    乌子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具万幸。同样,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下山,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么多难缠的人物,仿佛是洞虚满地走,渡劫处处有。
    不详的预感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羽天齐从船舱里面出来时,乌子瑜与辛道也正往回走,他扬手招呼了一声,问道:“乌师兄,辛师兄,有看到小风吗?”
    他这一问,倒是把乌辛二人给问懵了。
    “小风?她不是一直待在你的休息室里头吗?怎么,去哪儿了?”乌子瑜顿足,奇怪地反问道。
    遭了!
    听到乌子瑜如此一说,羽天齐当下就心道不好,匆匆回了休息室后,拿了自己的千机囊和佩剑就径直跳船跑了,临了还交待一声,告诉乌子瑜等人,自己这是找瑞风去了。
    而船舱里,方凌齐听着外头的动静,握着龟壳的脸都黑了。
    师出以律,否臧凶。
    律什么律?从龙门宴人员挑选的那一刻起,裴云英就已经率先打破了这个律!方凌齐烦闷地一拳打在窗框上,将一旁打盹的佘锦星给吵醒了。
    “又怎么了?谁在闹?”佘锦星迷迷糊糊地起身。
    方凌齐偏头看他,冷着脸说:“瑞风偷偷溜下了船,羽天齐去追他了。如今船上三个伤患,若是有什么不速之客,我们只怕难以招架。”
    仿佛是为了映衬他的这句话,蟠龙船轰隆一声,摇晃了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
    “吁——列阵!”
    乌子瑜的声音响彻寒空。
    来者踏云,长眉凤眼,薄唇玉面,身上的白袍泛着玉光,比那头顶的悬日还要耀眼。其后,就见这人一手执扇,一手执花,步子一动,脚下就生出无数鬼影,一次又一次地猛烈撞击着蟠龙船。
    “是范榕,是范榕!”
    辛道也肝胆俱裂,分毫也不敢怠慢地往舵舱奔去。
    跑——
    此时的他,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已窥大乘的范榕半步千里,辛道也他们这一群四肢俱全的修行者,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化身巅峰,能跑多远?又能跑到哪儿去?
    “跑什么?”范榕的嗓音如高山冷泉一般冷彻,落在耳中,冻至骨髓。
    乌子瑜展臂蹬空而出,他翻手间一道剑气横扫向半空中的范榕,跟着并指一晃,点在身前半寸,口呼:“四方卫神,集炁御灵!”
    想要以化神期的修为应战范榕,那就是以卵击石,乌子瑜清楚,却有不得不做。为了保证自己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为了保证范榕能被他拖上那么一刻,他只能选择强行纳气请灵,以短期之内提升自己的实力。
    术毕,乌子瑜的皮肤一寸寸暴涨出了猩红的血色。
    “小东西倒是有几下。”范榕眼尾一压,不悦地召出了自己的长戟,“你拖我一时,底下的人却跑不了一世,值得吗?”
    “我若能护师弟们周全,便是值得。”乌子瑜眼眶眦裂,一剑下去,剑气破开范榕周身罡气,将后头的高山给劈成了两半。
    天地变色。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因着范榕动真格了,而紫云蔽日。
    就在乌子瑜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向范榕时,他突然被轻柔地拉住了,一道柔风包裹住他,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发,随后将他往回送,安然无恙地送去了蟠龙船甲板上。
    是裴云英出来了。
    她喉头的伤隐约透了几丝血色,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出手的速度,一道又一道的雷引密集地砸向范榕,生生将范榕逼得连连后撤,更是将头顶的紫云都给打散了一二。
    “当日不想与你起冲突,你便意味我是惧怕你了?”范榕阴恻恻地咬牙说道。
    裴云英脸色十分苍白,但见她冷笑一声,扬眉道:“我裴云英这一辈子杀过的罗刹,比你的手下还要多,你不惧怕我,我又何曾惧怕过你?不过宵小而已。”
    这话换做别人说,范榕只会一笑置之,但说这话的变成裴云英之后,其中内里所蕴含的威胁意义,就不太一样了。
    说起来,范榕成名时,也正是裴云英一剑挑不周,扬名天下的时候。
    当时别说不周了,便道门中,也有许多少人等着看那个红衣少女在不周铩羽而归。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个少女的成长太过迅速,以至于同辈中甚至难以找出个可以望其项背的人来。
    可最终,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都只等回了一人一剑,以及不周山裂。
    此后,再有人谈论起裴云英,就只剩下八个字——
    通天之才,怀仁之心。
    “你灵脉受损,此刻多用一次术法,伤势就严重一分。”范榕舞着手中长戟,侧步倾身之时,一个巨型鬼影自他背后张开,兜头砸在了裴云英的脑袋上,“若你是全盛时,我倒也的确不敢现身,现在嘛……”
    无形的鬼影直击裴云英的识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