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意义对于余音而言,最早是指代师姐裴云英。
    牙牙学语时,师姐用她自己尚不够宽厚的臂膀尽力保护着她,教她认字,陪她学习,带她领略丹青山的各处美景。
    之后漫长且难以想象的岁月中,裴云英对余音的影响比只能在阁楼里看到的娘亲要大。
    “有事说事。”余音沉下脸来,小心翼翼地将瑞风扶着靠墙放好,“沈文泽身边的弟子少说也有三十多人,在这么多人里面找出那个凶手,不近交是不行的,可近交也就意味着我要以云林宗身份示人……”
    余音这个名字在道门中可没什么好名声,人家一听到,只怕就要嘻嘻哈哈,瞧不上眼了。
    况且,崇妙宗的弟子可是死了两个。
    而余音这么一个名声不大好的人,却需要跳出来,在崇妙宗自己人里面抓出所谓的凶手来,还是在没有具体证据的情况下。
    想想难度就又上了一个阶层。
    “你是在故意刁难我。”余音总结道,她收袖一拢,将那些珠钗的粉末聚到了手上。
    红衣少女生魂本应该是在珠钗里的,但在囚玉动手的那一瞬间,余音感觉不到任何有关她的气息了。
    发生了什么?
    他是故意拍碎珠钗,将里面的生魂带走的吗?
    如此一想,余音看向囚玉的目光就多了一丝凝重,这条魔龙如此钟意收集生魂,所求到底为何?但不管为了什么,总归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对面的囚玉一脸不然呢的表情冲余音摆了摆手,说:“你瞧瞧你这话说的,我若不是要刁难你,我何苦将你绑出来?在他们发现你之前,你要成长不起来,我的这些努力不就白费了。”
    说完,他那金色的眼眸中满是不怀好意,半点儿不介意将自己的意图袒露人前。
    毕竟对囚玉来说,倘若戏台子上的角三两下就被人收拾了,底下的人还怎么看戏?他当然要上点心,拉扯一把这角,看看到底能闹腾到哪一步去。
    “你倒也坦率。”余音嗤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与其说她不想继续追根究底,不如说她已经想清楚了,在彻底拥有自保的实力之前,她不应该,也不能去触动囚玉的底线。
    崇妙宗的人察觉到柳宅里有其他人时,已经是夜半。
    彼时验尸房那边已经有了消息,沈文泽本是要领着人过去看看,结果柳宅的管家跑过去拦住他,禀报说,来家里投亲的芳小姐不见了,十分可疑。
    “大师兄,的确有法力痕迹。”在琅嬛苑仔细检查了一番后,两个弟子跑到门口回禀沈文泽。
    沈文泽偏头示意碧夷等人去验尸房拿消息,自己则是与剩下的人一起跨步进了琅嬛苑里头,管家颤颤巍巍地跟在后头,眼眶尚红着。
    “这个芳小姐就不是什么好人,定是她害了老爷,定是她——”管家从来就看不惯这个娇滴滴的芳小姐,对她的品行更是充满质疑。
    “好了!”沈文泽大声打断他,“你们家的故事我们并不想知晓,把这个院子里的人带过来,我们要一一搜神。还有,之前问你时,你为何不曾提到过她?”
    所谓的搜神,就是强行以灵识搜查其脑袋里的记忆。
    对普通凡人而言,这么被搜过一次神,少不得要在床上躺上月余。也正是因此,此前沈文泽一直没有用过这个手段,以免在这武南城里,与凡人扯上过深的因果。
    管家一个哆嗦,差点跪在地上,他弓着身子回答:“是,是因为当时芳小姐躺在床上下不来地,所以家里没人怀疑她,故而不曾将她提出来,告诉诸位仙长。”
    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而且还刚刚小产过的女人,如何能做到杀人?便是杀鸡也难的。
    “你之前说的那个小产了,十分虚弱的女眷,就是这位芳小姐?”一个束着银色小冠的崇妙宗弟子单手摩挲着下巴朝管家走过去,他一边说话,一边眯着眼睛环视整个琅嬛苑,“我昨日见过她一面,生得姣好,与这院中的花儿倒是十分相称。”
    这个人看上去与沈文泽的关系不错,在沈文泽脸色黑如锅底时,还敢出来抖机灵。
    暗处的余音如是想到。
    正当这时,被囚玉弄晕过去的瑞风动了动,苏醒过来。
    囚玉适时地伸出一脚,用脚尖拨了拨瑞风,随后竖指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说:“你家师姐正在窥探,切莫动灵力。”
    瑞风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手脚并用地爬去余音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沈文泽那边瞧了几眼后,怪道:“冉少安怎么在这儿?他娘不是不许他出山吗?”
    余音不认识人,但认识这个名字。
    冉少安其人,风流倜傥,勇武不凡,是当年崇妙宗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引得道门中无数女弟子倾心。然而这样的人物,却在一次歼妖时失手,以致灵脉俱碎,失去了通身法力,从此被他的娘亲,也就是崇妙宗的女真人孟夏冰严禁出山门半步。
    院内,沈文泽十分温和地觑了冉少安一眼,无奈道:“少安,此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先进去看看里面吧。”
    他背手往正屋走,在过门槛时,忽然停步,偏头看向门口褐色的廊柱。
    廊柱上隐约留有丹朱的痕迹。
    谁在这里用过符纸?
    “大师兄何必老是板着个脸?”冉少安嘻嘻哈哈地走过去,伸手搭在沈文泽的肩头,玩笑道:“这武南城里头肯定有古怪,不然我娘怎么会一听到你们在武南出了事,便准我来这儿呢?大师兄忧心的我都懂,龙门宴在即,不如你们先行赶赴燕云州,这儿就交给我得了。”
    “是他吗?”
    余音回头去看囚玉,比了个嘴型。
    囚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就那么翘腿枕手靠在屋瓦上,目光平和地望着余音。在他的脸上、眼中,余音看不到任何可以探究的端倪,也就无从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瑞风看了看余音,又看了囚玉,搞不懂这两个人之间在打什么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