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我累了,不想走下去了。”章云低头用手指拨着掌心的糕点。
    她听从师父的命令,一路陪着邵灵媛,帮邵灵媛扫清所谓的困难和危险,最终自己却半点儿长进也没有,鼠目寸光,一地鸡毛。
    真正的历练,不是在俗世里玩过家家。
    “我受够了,你若是想继续护送她,那你就留下……”章云继续说道:“我打算送信会宗门,自请去楚国以南。”
    楚国以南,与不周交界。
    想去那儿,就说明章云是真的想清楚了。
    武向南的脸上布满担忧和疑虑,他知道自己这样跟着邵灵媛只是在浪费时间,可师命难违,真让他抛下邵灵媛离开,他又做不到。
    “章云……”邵灵媛秀眉拧在一起,明显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该说什么呢?
    不要走?
    这话她自持身份,根本说不出口。但要她眼看着章云就这么离开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章云如此便算是违抗师命,回到宗门后,必然要受罚。
    “去楚国做什么?”余音和江胜清异口同声地问道。
    章云板着个脸,两指一不留神将指间糕点捏了个粉碎,嘴里说道:“楚国遭逢大难,我辈自当过去除魔卫道。”
    江胜清闻言,摆手说:“若是要除魔,那你就别去了。高玉高宗主已经派了数百名弟子赶赴楚国,此时怕是已经没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云林宗的声势想来在会在高玉的布局之下,一步步重回昔日巅峰。
    此时驴车过大街转小巷,路一下子就狭窄了起来,能看到沿街闲坐着的老人和戏耍的孩子,还有那坐在小凳上缝缝补补的妇人。
    祥和,是穗南,乃至整个魏国最宝贵的特质。
    “我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章云敛眸,团了团手里的油纸包,说:“我只是觉得,不要痴长了这么些年岁,最后却干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余音拂去指尖的糕点碎屑,转而托腮对章云道:“我稍长你几岁,又吃了你的糕点,不如听听我的想法?”
    所有人看向余音。
    “虽说陪着邵灵媛是只能做一些看上去对修行并没有助益的小事,但其实这当中可以钻研的,并不比你去楚国除魔卫道少。”余音说着,随手一抛,把腿上放着的玉冠还给了囚玉,“修行者修心,你若是在崛北城就能处理好邵灵媛与白五之间的冲突,那么此时的伤也就免了,看似是小事,但实际上是修心的大事。”
    从点滴处,观大道理。
    不等章云说话,余音眉眼弯弯,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说:“方才我们回来时,我本可以继续隐藏身份,这样对你们,对我都好。”
    身份?
    邵灵媛眯了眯眼睛,有些困惑。
    关于余音的身份,章云和武向南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只有邵灵媛这个从没去过无上楼,又被保护得很好的人一直懵懵懂懂的。
    “但我转念一想,桃然出现时定对你们几人的气息都有所察觉,若是日后因着我让你们遇了什么困难,总要让你们知道一下真相。”余音说着,停顿了一下,给邵灵媛说话的计划。
    果然,邵灵媛眨了眨眼睛,偏头问余音:“什么真相?你有什么身份是瞒着我们的?”
    “我是余音。”余音自报家门道。
    车顶的白五虽然诧异,但脸上满是喜色。对于那些传闻,白五知道的并不算多,但也不少,如此大能还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证明其实力的事,白五这心里也就因此更加坚定了要跟着余音的心思。
    至于邵灵媛……
    她还是很困惑,全然不知道身边的章云和武向南为何一脸震惊和了然混杂,又好像面皮底下还藏着点害怕。
    余音?
    余音不是那个云林宗里活了三千年的老废物吗?
    邵灵媛一来有些茫然,二来又觉得那个传闻和眼前这个手段厉害的前辈没有什么重合之处。
    陈香莲和两个孩子反正不懂道门的事,于是缩在一角不出声,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余音说的不过是外面天气真不错之类的话。
    “放心,旁的事与你们与你们无关。”余音说着,拉过裴云英的手晃了晃,“我与师姐此行只是为了护送她们三人去魏国都城,他日你们回了蓬玄宗,可以如实禀告,不必作假。”
    话是这么说,但章云心里清楚,余音死在无上楼一事早就被高玉定了性。要是她对宗门说了余音的踪迹……不,哪怕不提踪迹,只说余音还活着,余音只怕就会立刻遭到高玉的追杀。
    转念一想,余音方才所说的,不正是在暗指他们已经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了吗?
    ‘桃然出现时定对你们几人的气息都有所察觉……’
    也就是说,在桃然的眼中,这驴车里的所有人都算作了余音一伙?这么想想,似乎还有点儿刺激,章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狂跳。
    “我们不会说的,绝对不会。”没细想的武向南赶忙抬手指天发誓,“余、余前辈,你放心,我们回了宗门之后,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是吧,灵媛。”
    为防邵灵媛说错话,武向南说完抓过邵灵媛的手,让她和自己一样出生保证。
    “啊?呃……是!”邵灵媛懵懵懂懂地就跟着应了。
    章云却啪啪两下打袖,起身伏地而跪,口中莫不尊敬道:“余前辈以身祠虎,救南洲大陆于水火之中,弟子感激不尽。”
    他们刚才过城门楼时,那些闲聊城主逸事的人们还在继续。
    “他们敬重城主,是因为施粥也好,派粮也好,都是源自于城主,而非那个经手之人。”章云意有所指地说:“吾亦如此。”
    “看来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余音跟着打哑谜。
    其他人都是一脸困惑,独独裴云英转头揽住余音,脸上带着欣慰。她知道音儿对章云等人表露身份是要恩威并重,拉人入伙,同时她也做好了一旦章云他们有其他反应,就率先出手做那个恶人的准备。
    可裴云英听到的是章云对余音付出的肯定。
    这叫她差点湿了眼眶。
    对她来说,余音被认可,远超其他所有事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