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抬手按在自己掌心那条黑色的小线上,说:“好,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的……但你要快……若是拖久了,他就要发现我跑了。”
    这句话令起身的余音又蹲了回去。
    “我要的就是他发现你跑了。”余音指尖勾着一缕刚刚割下来的,属于女人的头发,“他发现你跑了,我才能让他去找你,但放心,他找不到你。”
    青丝如墨。
    落地飘然间,成了一个与女人一模一样的人。
    “这——”女人吓一跳,朝后缩了缩,“你是想要调虎离山?”
    她很聪明,但不够聪明。
    余音没有答话,起身抖了抖袖子,翻掌将那头发化作的人偶打飞出去,那人偶飞啊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就变得无形无色了。
    凡人看不到的,妖精可以嗅到。
    属于女人的气味被余音一掌打出了几十里地,且仍在不断地飘远着。
    看到余音要出去,女人赶忙爬起来,跑了几步后畏惧地停下,嘴里问道:“你、你会保证我安全离开的,对吧?”
    砰。
    屋内被一阵风撞关,只留女人一人攥着那截黑色的线,惴惴不安地站着。
    “别管了……反正都是要跑的……”她左看看右看看,寻了屋内一处角落蹲下,自我安慰道:“要是不跟着他出来,我左右都是要死的……现在不是出来了吗?已经成功了一般,是好事。”
    即便已经重复地安慰自己,女人还是在坐了一会儿后,又跑到窗边,一只手撑着窗户去往外看。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余音已经不声不响地回了城主府。
    此时章管战战兢兢地跪在天心阁门口,而天心阁大门洞开,里面漆黑一片,既看不到人,也没有什么声音动静传出来。
    “回大人,小的并没有看到夫人。”章管那模样,看着像是要崩溃了,“小的一直在外间候着,并没有看到夫人出来……”
    里面稀里哗啦的,听上去是摔了不少东西。
    南岁也在,他蹲在回廊檐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双目含笑地看着底下的章管,以及他身边依旧在呼呼大睡的贾然。
    “去寻,秘密去寻。”里头的戌伏总算开腔了,“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还有你——”
    点的是南岁的名。
    “我怎么?”南岁歪头去看天心阁大门,神色满不在乎,“我是找你谈得太久了不错,但可不是我把人放出去的,分明是你经不住美人央求,许了她自由行动。”
    一句话就把戌伏余下的斥责给憋了回去。
    余音人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黑龙引则蜿蜒到了廊下去听里头的争吵。
    “还有……”南岁忽然身体一转,反跃入檐下,说:“你这城主府里没人敢纵容她出去,她自己又走不出天星挪移,你应该想想是不是有其他人潜进来,把人绑了。”
    由此可得,天星挪移不仅仅是令人在踏入时暴毙,还有困住人的效用。
    戌伏大怒道:“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照隐宗是来寻求合作的,可不是来凌驾于阴安城之上的!找准你自己的位置,若以后你还敢用此种态度与我说话,那阴安城与照隐宗就没有合作的可能。”
    岂料南岁倚着廊下扶手大笑,笑够了,才阴恻恻地开口威胁戌伏:“你以为,照隐宗找不到第二个合作对象吗?找你,是给你阴安城一个机会。他日,那位大尊要是起了兴趣,这阴安城跟纸糊的又有什么两样?”
    两边都是大人物,章管这个小老鼠夹在中间瑟瑟发抖,只能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好好跪着。
    外头的余音一听南岁这话,就知道照隐宗是不太服高玉的,或者——
    是南岁不服高玉。
    其实这事很正常,高玉的性子决定了他对待其他宗门的态度绝对是居高临下的,甚至有可能是带着一种面对凡人时的救世怜悯。
    道门中谁不是天之骄子?
    在余音这事爆出来之前,道门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如今天才们屡屡受挫,还知道了自己修行之所以惊才艳艳的缘由,再看高玉时,心境只怕就会向两种极端演变。
    尊他的只会更加崇敬,恨他的则想要从其阴影中脱身。
    目前看来,南岁是后者。
    “他想要吞了阴安城,那也看他有没有这个胃口,我阴安并非是软柿子,若他要强啃,少不得崩了他的牙去。”戌伏这话说得威风,但声音细听上去,并没有多少底气。
    此前漫长的交谈中,南岁将目前不周所遭遇的境况悉数转达。
    最接近不周的楚国如今已经全权交给了云林宗管辖,而作为此次除魔领头人的高玉则是坐镇中枢,以神出鬼没的策略和招数,打得不周诸魔措手不及。
    这一仗,意外地将本已经松散的道门给凝聚了起来。
    所有参战的修行者都在为自己身处救世洪流而激动着,因为高玉大尊,他们所到之处皆是凡人们的拥护和敬仰,因为高玉大尊,他们甚至没有什么伤亡,脚下就已经堆满了魔物的尸体。
    这些过去作恶多端的魔物,几时这般容易被歼灭过?
    “高大尊万岁!”
    凡人与修行者一齐真臂高呼,声浪一波接一波,甚至传过了不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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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周山南侧,鬼哭岭。
    刚阻挡过一伙修行者进攻的范榕此时正坐在一块怪石顶上,而他最信赖的两个副将一脸愧疚地跪在他脚边,其中金崇是双膝跪下,头盔被卸在了旁边。
    “属下有罪。”金崇一头抢地。
    范榕漠然地扫了金崇一眼,说:“这事怪不得你,是高玉诡计多端,便是我也决计料不到他居然会在东侧佯攻。”
    金崇却不抬头,声音懊恼地继续说道:“属下本是戴罪立功,却又连累您被下两城,属下该死。”
    另一个副将天衍赶忙跟着揽罪,“是属下失职,本来金崇已经劝过属下,让属下不要大兵力防守东侧……是属下不听劝阻,这才中了高玉的计。”
    鬼哭岭以北的两处魔城已经落到了高玉的手上,如果鬼哭岭没有守住,那么范榕的地盘就只剩下原来的一半不到,而其他罗刹王只怕是乐见于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