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
    包括马车里的裴云英在内,所有人都听到了,齐刷刷地看向白五。
    “既然是瘟疫,那肯定有大夫在城里救人了。”余音如此猜测,旋即又想到了马车里的胡明远,赶忙问道:“胡明远还是小孩子,带着他进城会不会有威胁?年纪较小是怎么个小法?”
    白五唔了一声,回答:“具体的,咱们得进了城才知道,那群卫士显然是想要我们进城,所以只粗略说了一嘴,一副不愿意详谈的样子。”
    这么一来,也就只有先进城再说了。
    为了防止胡明远被瘟疫找上,余音便被他塞给了裴云英,美其名曰放在安全的地方,实际上是希望裴云英能借此机会跟着一起休息一下。
    从外面看,余囊的色调是森冷的,寂静的,但走近余囊之后,便能感觉到这座城白日里热闹时的盛况。
    宽敞的街道铺着平整的青石板,两侧商贾铺面整洁美观,沿街高挂的纸灯笼里甚至用的是鲛油灯,百年不灭,散发着令人感到舒适的馨香。
    楼阁,擂台,皮影柜。
    能在南边见到的所有新奇玩意儿,都能在这座塞北的城市里看到,且似乎还要更加精致、漂亮。
    而在街市之外,万家灯火,一入渐入夜色中亮起的繁星。
    自问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囚玉此时也跟着余音一起张望,嘴里说道:“这余囊城倒是有点儿富饶之意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光是凭着城外矿产可不够他们发展的。”
    越是靠北,其矿产就越是丰富,越是优质,这是修行者之间的共识。
    这些品质极佳的矿产的用处比之灵石矿不逊色半分,它们通常是修行者随身佩剑或法器宝物的最佳选择,且是这群修行者最愿意付出代价获取的东西。
    “看上去不像是有瘟疫啊。”余音看的不是城内的奢华。
    白五快步跟上来,指着西边那处,附耳对余音说道:“听说,得了瘟疫的都被赶过去,所以在城里头看不到。”
    顺着白五的手,余音看到了西边的黑暗。
    “你们找地方落脚,我过去看看。”余音回头瞧着被当苦力的朝露,尤其重点地嘱咐了一声,“朝露是鬼王,此地若是有瘟疫,对他而言是大补之势,要多留心他的情况,随时与我联系。”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相处,囚玉已经彻底清楚了余音说一不二的个性,此时听到她这分明是要一个人去的话,也没有表示反对,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
    白五就更别说了,余音说什么在她耳中都是极好的。
    最后只有裴云英表示不同意,但她的意见在她说完话就咳血了之后,变得不再重要。
    余音用来和囚玉互相联系的自然就是江胜清留下的玉牌,这东西看上去是一整块,但只要手指在侧面凸起处一摁,玉牌就立刻一份为二,为三,最后是分成了薄薄的六块。
    收好其他四块之后,余音给了一块给裴云英,给了一块给囚玉。
    与囚玉等人分开,余音一个人走近黑暗中,不懂声色地观察着城里的每一点动静。因为知道余囊可能与父亲尸骸有关系,所以当听到白五提及瘟疫时,余音下意识就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如果瘟疫与尸骸有关,那么这一趟的凶险便是修行者也极有可能招架不住,所以余音才会留下其他人,像阴安城那样,独自查探。
    她的猜想在她跨入西城区的瞬间得到了证实。
    整片被用来隔离瘟疫病患的西城区上空翻涌着浓郁的死气,星星点点的昏暗火光在底下民宅中若隐若现,四周的黑暗中不断有呜咽声、哭泣声,以及野兽啃噬的咀嚼声。
    而余音在这当中,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与黑龙引一般无二的熟悉感。
    “你……你也是得了病的吗?”
    怯生生的声音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街巷拐角处传来,余音侧头一看,看到个矮小瘦弱的小姑娘站在暗处,只探出个头来望着自己。
    死气太重,余音暂时找不到那股熟悉感的源头,也就只能先了解这处地方再说。
    她朝那个小姑娘走去,放柔声音,问:“你是谁?是被他们送进来的瘟疫病患吗?我是大夫,是过来给你们治病的。”
    医术和法术殊途同归,只要能救人,余音大可以自称大夫。
    结果小姑娘听到大夫二字,吓得本就苍白的脸更是雪白一片,其后不待余音靠近,撒腿就往身后的阴影里跑,呼哧呼哧,半分都不敢停下。
    余音掩去身形,几步跟了上去。
    小姑娘在暗巷中滑溜地跑着,一路拐七拐八,最终是躲进了一个破落的草棚子里。
    趁着星光,余音透过狭小的窗户看到棚子里躺着两个女人,她们身边另站着个破衣烂衫,身形佝偻的瘦小男人。
    “阿爹,怎么办,有大夫来了。”小姑娘猛地推开门,一脸哭相地喊道:“她会不会把姨娘们烧了?”
    那个瘦小的男人转过身来,一副非人模样,裂开的嘴里向外长着两颗獠牙,虽滴滴答答淌着口水,但眼中充满着柔情,看向小姑娘时更是饱含慈爱。
    “大夫?新来了人,自称是大夫吗?”男人的脸上登时只剩惶恐,手在裤腿便搓了两下后,抬起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不怕,丫头不怕,阿爹带你们跑。”
    这屋子里的,都是人。
    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凡人。
    但在那男人让开后,他身后那张床上躺着的两个女人就完全展露在了余音面前,这两个女人除了脸上完好之外,分明已经没有了什么人形,她们腹部肿胀,其余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长满了棕色的长毛。
    “我们能跑哪儿去?爹爹,我们出不去的……”小姑娘抱着男人的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道:“我们会死吗?阿爹……会像虎子那样,被架在火堆上烧死吗?”
    两个女人像是被惊动了,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