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从陈国开始,也有可能是从离开丹青山开始,反正余音一直都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内,以及周围发生的所有变化。
    不光是身体,还有修为、灵脉、性情,包括天空中那些偶有聚集的鬼影。
    在幽冥鬼域,余音曾与母亲如仪有过短暂的相处,当时母亲竭尽全力帮余音化解了其元神中的桎梏,可那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音儿,不要试图救我,这是我的路,而你有你的路。”
    “相信你的心,而不要相信你的眼睛,我们的血脉注定了我们一生不会甘于平庸,哪怕高玉那个小崽子再如何偷奸耍滑,他也决计拦不住你半步。”
    母亲的声音里有太多不可言说的哀愁。
    当时的余音本还有满腹的话要问,可最终母亲只是用一种你会懂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将一枚闪闪发光的金丹强行摁进了她的元神里,接着就把她丢出了幽冥鬼域。
    后来余音便想,母亲在幽冥鬼域里的气势实在太过从容,与其说母亲是被困在幽冥鬼域里,不如说母亲是主动留在了幽冥鬼域。
    至于那枚金丹。
    站在车辕上的余音福至心灵,抬手以两指点在眉心,随后生生用手将其从血肉中抠了出来。
    金丹表面密密麻麻地环绕着金文,虽有凌厉之意,但一点儿也不排斥余音,反而在余音注入自己的灵力后,开始绕着余音的手指往上爬。
    ‘系统,是我主动交出去的。’
    如仪的声音在这一刻挤进了余音的脑海中,丹田内海的灵力被震荡得形成无数个旋涡,巨大的冲击令余音脚下不稳,直挺挺地撞在车门上,撞得车门轰隆一声响,散作了七八块。
    囚玉见状,也不管余音怎么了,飞快冲过去维系住马车的稳当,接了余音手里的缰绳策马继续前行。
    余音不明白什么是系统,如仪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花了些时间来向余音解释这样一个超乎寻常的存在,并解释了其唯一性与不可违逆性。
    解释完系统之后,如仪就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叙述:
    ‘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之巅的圣洁真神,有的人却连血液中都透漏着极恶。’
    ‘你的父亲窥到了南洲大陆的千年大劫,并告诉了他最信任的师弟……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点上,他们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他们都想要挽救这块生活着无数种族的土地。’
    ‘可我不想。’
    ‘我只在乎我的夫君我的孩子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所以当我发现我的夫君已经走进了必死的局,我自己亦无力回天时,我的孩子就成为了我全部的信念。’
    ‘高玉如果意志如最初那样坚定,他就是无坚不摧的,他会像对待你父亲一样对你,但他做不到。人的欲望往往只需要只言片语的诱惑,就能催生出可怕的怪物。’
    为什么呢?
    余音迷迷糊糊地想,很快她就想到了原因:因为得到了那个所谓的行善系统之后的高玉不能杀她,哪怕他迂回地用各种里有来攫夺她的气运和灵力,他也不能杀她。
    甚至于,他不能指使他人去杀余音。
    哪怕是无上楼时,他也只是万般无奈地向裴云英陈情,口口声声说着不能杀余音。
    ‘高玉拿到系统不假,但他同时也被束缚住了。他不能动你一根毫毛,因为这是我交出系统的唯一要求,而系统的性质也决定了他不能伤害一个初生的婴儿,纵然这个婴儿有一半的素洛血统。’
    ‘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对你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此事是我们对不起你,当时情况紧急,我做不到周全所有,甚至做不到为你留一处容身之地……’
    金丹承载着如仪的意识。
    当金丹融入余音的元神里,如仪作为母亲,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余音过去三千年里所遭遇的事。说不震惊与愤怒,那必然是假的,然如仪到底是不能离开幽冥鬼域,否则她怕是会立刻冲去高玉面前,来个玉石俱焚。
    一声长叹过后,余音仿佛听到母亲在哭,细听之下又不像,应该是母亲在一处有人,不,有鬼哭泣的地方。
    幽幽丝竹声隐藏在哭泣之后,又夹着曼妙的乐音。
    如仪的话还在继续:
    ‘父辈的恩怨我不希望你背负,因为都是我们咎由自取,但音儿你的确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黑龙引比起你父亲那个老好人,更适合你来使用,不过……在找齐所有的残引之前,你需要隐匿自己的行踪。’
    说完这些后,如仪的声音散去,余音猛地从失魂中醒来,她刚坐稳,就侧身伏地不断干呕。浓如墨汁的不明物从余音的嘴里出来,一滩有一摊地落在马车的车板上,转眼渗透过车板,消失无踪。
    余音可以确定这金丹能穿过幽冥鬼域,将她与母亲直接联系在一起,所以她在听到那些声音之余,还听见引诱了人的低泣与婉转的歌声,且还伴随着叫人相当不适的恶臭。
    “母亲,告诉我,我需要去哪里找齐残引?”
    捏着金丹,余音用残存的灵力送出了自己的话。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声音送是送了进去,却犹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应。
    几番尝试之后,余音只能放弃,她一扭头,正巧就看到囚玉等着眼睛看她,显然是有许多话要问。
    “血月还是这个?”
    余音抻着袖子擦了擦嘴,盘腿坐好后,继续说道:“血月是我招出来的,不为别的,等下要强闯,总得有些由头不是?至于这个……”
    望着手里的金丹,余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母亲的存在是个隐秘,她不可能随随便便说出去,但撒谎骗囚玉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一来金丹气息非比寻常,囚玉光靠看的就能看出点端倪来;二是接下来的路多少还得倚仗一下囚玉,要是在这个当口与囚玉生出嫌隙,岂不是得不偿失。
    幸而囚玉并没有打算强迫余音,他看余音沉默了好一会儿,便扭头坐回车辕上,说:“不想说就算了,你人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