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朝臣慢慢在凳子上坐下,虽然微低着头,实则目光都在朱振身上。
    不知道多少人内心惶恐不安,在担心朱振对魏忠贤,对阉党下手。
    眼前的新皇帝,如果真的要处置魏忠贤,处理他们,他们就是案板上的肉,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
    ‘怎么办?’
    纵然他们都低着头,还是悄悄目光交错,不断对视,目光都是忧色。
    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是阉党,真要雷霆骤降,谁都逃不了!
    曹化淳端来一杯茶,轻轻递给朱振。
    朱振接过来,慢悠悠的拨弄着,而后轻轻啜了一口。
    喝完之后,他手里拿着茶杯,抬头看向眼前这些人。
    他没有急着开口,目光平静,面带微笑。
    朝臣们同样没有开口,不动声色的悄悄打量着,揣度着。
    内阁议事厅里的气氛,在安静中,流动着丝丝冷意。
    许久之后,首辅黄立极慢慢抬起手,似想要站起来。
    “诸位卿家,”
    这时,朱振说话了,道:“诸位卿家,皇兄刚刚驾崩,天旋地转,诸事繁杂,可有什么急事要禀报?”
    众人闻言,慢慢抬起头,个个欲言又止,表情平静的强掩不安。
    黄立极不动声色放回手,坐在椅子上,垂着眼帘,不发一言。
    朱振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慢悠悠的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曹化淳侍立在一旁,表面上恭谨的低着头,实则都在盯着这些人,在想着,会不会还有人不知死活的跳出来。
    静谧中,终于有人起身,抬起手,面色恭敬的道:“启奏陛下,辽东情势愈急,建虏攻势不断,臣请定下辽东大计,以定辽东,以安社稷。”
    在这个人站起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瞥了他一眼,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朱振看着这个人,面上不像文官斯文模样,倒是有些凶狠之色的人,微笑着点头,道:“卿家所言,国之大政,理当如此,卿家是?”
    说话的人,连忙道:“臣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呈秀。”
    ‘哦,五虎之首的崔呈秀啊……难怪这帮人突然之间严肃紧张了……’
    朱振心下恍然,脸上笑容更多,道:“崔卿家果然是国之重臣,难怪魏卿那般坚定的举荐你。”
    崔呈秀一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判断不清,这位新皇帝对魏忠贤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是好感,那自是最好,如果是恶感,他多说一句,都可能是催命符!
    朱振将一众人的表情居高临下看的清清楚楚,微笑着放下茶杯,道:“刚才与魏卿聊了很久,魏卿认为内阁空置太多,有碍国政。他向朕举荐了崔卿家,还有吏部的周卿家,以及詹事府的杨卿家,一共三人,拜东阁大学士,以完备内阁阁臣。朕已经同意了,诸位卿家怎么看?趁着人都在,咱们今天就定下。”
    朱振话音落下,内阁议事厅更静了。
    哪怕是曹化淳,这会儿也抬起头,眼神中难掩愕然。
    站着的崔呈秀,本还心怀恐惧,这会儿听着要进入朝思暮想的内阁,一时间愣愣的看着朱振,一句话说不出来。
    首辅黄立极微微皱眉,看着朱振,目中困惑一闪而逝。
    ‘若是要安抚阉党,也不应该是让三大阉党齐齐入阁,否则日后怎么处置?今日盛赞拔擢,明日下狱杀头,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如何服人心?’
    被点名的周应秋,看着微笑的朱振,同样心头震惊。
    软禁了魏忠贤,又提拔他们,这是为什么?
    ‘是想要安抚,分化阉党,徐徐图之吗?’周应秋惴惴的想。
    旋即又觉得不对,真要徐徐图之,那应该安抚魏忠贤,而不是软禁,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新皇帝要收拾魏忠贤?
    既然要收拾魏忠贤,怎么可能放过党羽?
    这太矛盾了!
    新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是不是阉党,这会儿心头都是疑云丛丛,目光看着这位年轻的新皇帝,疑惑,不解,甚至迷茫了。
    杨景辰坐在一旁,闻言倒是不震惊,他已经先一步知道了,想了这么久,可他还是不解。
    “既然诸位卿家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朱振不管这帮人什么想法,看着还站着的崔呈秀,微笑着道:“崔卿家,你升任内阁辅臣,那兵部尚书就空了下来,你有什么人举荐吗?”
    崔呈秀还在震惊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种时候,他本能的谨慎,脑中急速思索。
    “杨卿家,你呢?”
    朱振见崔呈秀不说话,就看向了杨景辰。
    杨景辰本来还在忧虑不安,思索着他入阁的前因后果,听到朱振的点名,猛的抬头,对上了朱振平静的目光。
    朱振平静,微笑,静静的看着杨卿家。
    杨景辰陡然想起了路上朱振与他的对话,心头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他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新皇帝,对新人选已经有了想法!
    他更是对他,崔呈秀,周应秋的入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杨卿家?”在杨景辰面色变幻不断的时候,他又听到了朱振的点名。
    杨景辰一个激灵,猛的站了起来,抬着手。
    在朱振问话的时候,实则内阁议事厅里所有人都在看着杨景辰,见他这么大反应,都有些面色怪异与疑惑。
    杨景辰抬手,低头,紧张的抿了抿嘴,仔细回想朱振与他之前的对话,有些吞吐的道:“回陛下……臣以为,原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知兵善任,可堪大任。”
    朱振若有深意的看了眼杨景辰,道:“魏卿说杨卿家知人,果然不假。首辅,你怎么看?”
    黄立极将朱振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哪里品不出味道,站起来,抬着手,道:“臣认为李邦华可任兵部尚书。”
    ‘果然,这个首辅不算是完全的阉党,’
    朱振双眼微微眯起,心下了然,不给其他人反驳的机会,道:“那就这么定了。吏部尚书……吏部的周卿家入阁了,吏部尚书空缺,周卿家,你认为,王永光王卿家如何?”
    朱振故作的在人群中望了望,实际上,他真不认识周应秋是哪一个。
    七十多的周应秋,老于宦海,已经镇定了许多,拄着拐站起来,颤巍巍的抬着手,道:“回陛下,臣年老体衰,难堪大任,不敢入阁,以误陛下大政,请骸骨归。”
    ‘想跑?’
    朱振心中冷笑,这位周尚书,为了巴结魏忠贤,说什么他那么大,不敢拜魏忠贤为干爹,就让他比魏忠贤还大几岁的儿子,认魏忠贤做了干爷爷!?
    为了讨好魏良卿,知晓魏良卿喜欢吃蹄髈,七十多了,硬生生练了一手烧蹄髈的好手艺!
    若论当今朝臣的无耻,这位排不上第一,前五绝对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