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负伏在案上,没过多久,果然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趴在窗边看了一阵,随后跃进窗来。
    那人体形不窄,跃过窗时虎虎带风,但落在地面却相当轻盈,未发出一点声响,显是轻身功夫极佳。
    “若不是为了我宝贝闺女,我才不干这下流的勾当”
    他语声粗声粗气,走到案几侧边,准备将李不负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后,便要扛立而走。
    “这小子怎么这么重?!”
    那人去提李不负的手,用了用力,却未曾提动,只觉李不负的手臂便似铁箍一样,牢牢压在案几上,动也不动,稳沉如山。
    他运足内劲,扎了个马步,右臂猛然发力,要将李不负的手抬在自己肩上。
    但居然还是没能将李不负的左手抬起来。
    那人忽然叫道:“你,你没中我的蒙汗药?”
    “这种小把戏,我好几年前就已玩腻了。”
    李不负仰起头来,张开眼睛,朝着他笑了一笑,左手却仍紧紧握住他的右臂,按在案几上面,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他瞧清楚那人面容,原是一个身着僧袍,高大壮硕的和尚,这和尚面上不见半点慈悲,反而生得满脸横肉,偏非一副善相。
    李不负按住他手臂的“曲池穴”,缓缓问道:“你我无冤无仇,你来做什么的?”
    大和尚涨红着脸,鼓足劲力,要将右手从李不负手里抽回,大叫道:“小子,你的功夫倒还很好,难怪”
    他已是用出了浑身劲力,拼命挣脱,连后面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李不负忽地一松手,那大和尚猛地倒退出去好几步,撞在墙上,震得整间客房都咝咝作响。
    呼。
    李不负趁势而上,出手飞快点住大和尚胸前的“神藏穴”、“中庭穴”、“天池穴”,而后才回到原位坐下。
    大和尚被制住穴道,更是生气,立在墙边道:“你要干什么?快解开我的穴道!”
    李不负瞪眼问道:“我要干什么?你下蒙汗药来害我,反来问我干什么?”
    大和尚道:“我那不是害你,而是帮你!”
    李不负道:“帮我?”
    大和尚道:“我有个女儿,生得天仙下凡,呸,天仙也及不上!她喜欢上你了,我把你绑回去,好跟她成亲!”
    李不负听得一头雾水,仔细看了看他,觉得这大和尚又不像是五仙教的前辈,于是惊疑不定地问道:“你女儿是谁?”
    大和尚道:“我女儿乃是恒山派仪琳!她担心你内伤未复,还让我来给你送药!药就在我胸口放着,你来拿,瞧我说得对不对!”
    李不负走到他身前,在其怀中摸了摸,果然摸出一个小瓷瓶子。
    瓶子上贴着一行小字“白云熊蛇丸”。
    白云熊蛇丸正是恒山派的内服圣药,对内外伤的恢复均有不凡的功效。
    李不负握着瓶子,又好气,又好笑,道:“仪琳叫你送伤药来,你来送的却是蒙汗药?”
    大和尚哼哼唧唧了几句,没答出话来,最后道:“你根本没受内伤,你的内力比我还强几分,已有了宗师的内功修为,这等境界的人怎会被什么木驼子打伤?!”
    大和尚说出“木驼子”时,李不负便知道,这人应当确实是从仪琳口中听到过关于他的事情。
    李不负还未言语,大和尚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女儿怕你伤势加重,因此见了我后,求我答应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恒山圣药送到你的手里,嘿嘿,我女儿这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可惜我可惜我实力不好,尚在凝意,未成宗师,不能够帮我女儿把你抢去。唉,身落人手,下药还被发觉了。”
    “女儿啊,是当爹的没用,早些年没照顾好你,好不容易遇见你了,又没法帮到你!”
    大和尚越讲越感伤,越讲越悲凉,两只铜铃般的圆眼竟变得微微红润。
    “要是我死在这里,那你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孩子罢,是我偷袭下药,技不如人,你若要杀我,我也认了!”
    大和尚长得五大三粗,倒像个大男人,然而却好似还没有从昨日与亲女相认的情绪中缓过来,说的话奇奇怪怪,令李不负哭笑不得。
    李不负念及仪琳的情分,不可能真的与这大和尚多么为难,想了想,问道:“大和尚,我听定逸师太说你不是少林出身,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不戒!”
    李不负道:“好,不戒大和尚,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说的‘尚在凝意,未成宗师’是什么意思?”
    不戒和尚睁大眼睛,嘴巴里嗡嗡出声,道:“那是我早年得来的一本古籍中描述的武学境界,只可惜那书本残缺,否则我也不至于敌不过你。”
    李不负看得出来,这不戒和尚内功属实很好,甚至比起他交过手过的丁勉、陆柏、余沧海等人都还要高出一些。
    若非他内功境界之前有所突破,此时和不戒和尚拼起来,恐怕还要花一番周章的。
    这样一位高手,又非出自名门,那就多半是有所奇遇的了。
    李不负问道:“你再仔细说说什么叫‘凝意’,你讲完后,我自放你离开。”
    不戒和尚道:“哼,我可不是贪生怕死,但你既是我女儿的心上人,与你说了也不妨。你该知道,这练武之人,先修内气,再练心意。”
    “‘凝意’便指的是一位武者已掌握了一门武功。假设这人是用剑名家,那么他出招用式,施展剑法,自可激发出其中剑意。这便是凝意的意思。”
    不戒和尚又道:“而宗师则指的是不但内功精深莫测,且一身武学已然大成,已将剑法中的意境变作了自己的修为,不再仅仅依靠剑法而为之,其意自在剑上,不在招间!这又是更高的境界了。”
    李不负头一回听说过这两个特别的“武学词语”,颇觉新奇,于是再问道:“那你说说天下高手中,谁称得上宗师?”
    不戒和尚冷笑两声,道:“若得凝意,剑意挥洒,已坐得稳一方掌门之位。而宗师人物,哪可轻见?真正的武学宗师,我至今只亲眼见着过一人。”
    李不负道:“是谁?”
    不戒和尚道:“正是那嵩山派的掌门左冷禅!他内功外功均至化境,一身武学融炼,端的厉害。而你的内功想来是不比他差的,但我在回雁楼时见过你的刀法,大概还是比他少了些火候。”
    李不负忽然记起,当日在回雁楼恶斗时,一楼客人皆散,唯有曲洋、曲非烟和一个大和尚在观战。
    那大和尚原来就是不戒和尚。
    “你在回雁楼见到仪琳被田伯光掳走,你怎不出手去救?”
    不戒和尚大大气怒道:“我那时哪里知道仪琳便是我女儿?!这个杀千刀的田伯光!”
    他说到这里,又开始叹息,道:“哎呀,我与我女儿十多年没见,我实在对她不起,她有个喜欢的人,我却也没办法带去与她成亲!我真是没用了!”
    李不负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大和尚胡言乱语,仪琳送伤药与我,自是报恩之举,哪里是什么喜欢!”
    不戒和尚道:“他若不喜欢你,怎么惦记着你的伤势,还教我来给你送药疗伤?她对另一个令狐冲虽也挺挂念,却没教我去给他送伤药了!”
    李不负摆摆手道:“照你这讲,定逸师太临行时候,也很惦记着我,送了一本妙法什么莲花经,难道她也喜欢上了我么?”
    不戒和尚眼睛鼓得浑圆,大叫道:“啊,那可麻烦了!定逸那老尼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徒弟抢丈夫?”
    “你这和尚简直笨得一塌糊涂,你别乱嚼舌根了!你回去对仪琳说,她的好意我领了,但让她对你解释清楚,一定不是你说的什么喜欢上我。”
    李不负将不戒和尚的穴道解开,打发他走。
    “何况我已有了其他恋人,你回去问问明白,可不要再乱点鸳鸯了!”
    不戒和尚独自远去,依然在纳闷着:“难道真的是我会错了意?我再好好问问仪琳,对,还有田伯光那淫贼,我非抓住他不可!”
    而李不负则休息下来。
    次日,他又与丁勉交谈,得知联络到的华山派封不平等人正在召集剑宗弟子,要过上两月,等到入冬才上华山去。
    李不负于是暗暗计划好了,打算等去过华山,应完承诺后,再顺道去将金刀还了,随即便去五仙教找蓝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