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与动摇么?”
    尤里安沉默了。
    虽然,对于一个只在战场上有过几次短暂交集的人来说,斯维因的话语有些突兀,但不得不说的却是一箭正中了靶心。
    迷茫么?动摇么?
    尤里安无法否认,
    从与卡特琳娜的密室会面之后,他便一直处在这种状态中,而在返回不朽堡垒后,所见所闻又加深了这一点
    他迷茫,他动摇,
    既是因为自己的未来,也是因为诺克萨斯他的祖国。
    有人说,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事业与爱情是人的一双左右手,少了谁都会很不方便;
    而尤里安,却几乎同时失去了这两双手。
    与心中爱着的人路走两边,而战争的失利,恐怖的屠杀,被污染的蓄水池又让他对这个曾经抛洒热血献身效命的国家感到了陌生。
    一个个郁结盘亘在尤里安心头,挣不脱甩不掉,又不断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困惑。
    诺克萨斯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在这个以团结著称的伟大国度里,会发生这么多让他无法想象的事来?帝国用了一千年,在每一个诺克萨斯人民心中筑起了光芒万丈的高墙,
    却又只用了短短不过一天,就让那堵墙在尤里安的心中裂开了根基。
    如果,此时此刻的他,仍然还处在帝国军队的序列中,那么靠着一双手,尤里安或许能慢慢的将他改变;
    可两年的失踪却让他的军籍被注销,
    处在这样一个混乱的节点上,尤里安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抬头望向前方,看着不远处一脸平静的斯维因,尤里安突然好想知道,这一位同样没了军籍,甚至比起自己的遭遇要更加悲惨的男人,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他做了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为何即使生活对他已经如此的‘恶劣’,可尤里安却依旧无法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任何一丝落寞失意呢?
    尤里安好想得到一个回答,即使没有回答,一个教诲,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建议、若是能让笼罩在心头的迷雾散去一些,他也愿意以最恳切的姿态来听取。
    时至今日,尤里安还记得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只是一眼,那位头发灰白的将军就看出了他心底对于战争的厌倦。
    有意思的是,当时的他只想着能有朝一日将身上的战甲脱下,可真正脱下来后,尤里安才发觉,自己心中对它有着多么浓烈的不舍。
    是尤里安变了么?
    不,即使距离那一次的会面已经过去了几个年头,可不论何时何地如果有人问起,尤里安依旧会给出一个无比坚定的答案————
    ‘我讨厌战争,如果有一个办法可以永远远离战火,他宁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
    但现实却用最残酷的手段告诉他:即使是高贵的人间帝王又或是天界的神灵,仍旧无法摆脱战火的袭扰,
    又何况是他,肉体凡胎的他?
    斯维因有句话说的没错,‘战争是没有意义的,但妄图逃避战争,却是极其愚蠢的。’
    三年的时间好像一个圆圈,尤里安又重新回到了,他告诉自己,没人能逃避得了战争,唯一终结战争的法门,只有直面它,用一生的努力来追寻。
    他不想再逃避了!
    有着神圣的世界符文,与圣树之力凝铸的躯体,就注定了他的不凡。
    即使是为了不辜负这份‘期待’,他也应该站起来,挺直腰杆,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做出只有他们才会做的事!
    这一瞬间,想清楚一切的尤里安便不自觉的挺腰昂首,即使是面对着斯维因的目光,他也能淡然的回以一个平静的目光。
    ‘时间很长。’
    他才二十二岁,最鼎盛的年华,是可以放手拼搏也允许接受失败的年纪。
    即使所谓的‘梦想’努力到最后可能仍旧是失败,但勇敢的迈步前进,也比原地等待与畏缩退让来的要更强一些。
    ‘时间还长,足够我做尽一切的尝试。’
    目光轻轻掠过身旁的女孩,尤里安心中默默道:
    ‘在生命的尽头,我不希望留下遗憾!’
    气质,
    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虽然尤里安的容貌与脸型没有半分变化,但山洞之中所有注意着他的人在此时此刻心中却升起了同样的念头————
    ‘他不一样了!’
    与斯维因四目相对,一个中年,一个年轻;
    一个顶着一头灰白发,皱纹皱纹好像爬山虎一般从下颌爬到了鬓角,破旧的护身软甲与脏兮兮的黑色大氅看起来穷困潦倒好似乞丐;
    一个灰发晶莹,面容俊朗而平静,一套黑色的紧身军装,一个小布包一个小水囊又与街头游人无异;
    但在场的,却没有人敢忽视他们的存在。
    一双黑眸,一双灰瞳,虽然宁静,却充满了力量。
    或许,唯一与众不同的,只有一旁宛若大梦初醒一般的阿卡丽。
    刚刚回过神来,目光就被一旁的尤里安吸引到了,或许是女性更加敏感的缘故,本能的,她就察觉到了尤里安身上的变化。
    较之刚才,尤里安的容貌依旧,可那双眼睛里,却好似点起了两盏烛火明灯,将整个人照的亮堂堂,
    在那双眼睛中,阿卡丽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那一瞬间,她差点没有认出来自己!
    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时,
    可比起一旁刚刚摆脱了迷茫,正是雄心万丈的尤里安,阿卡丽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丑陋无比的鸭子,
    狼狈又格格不入。
    自己远渡重洋,从艾欧尼亚来到诺克萨斯已经有一年多了,当初踏上这片土地时发下的誓言犹在耳边——“我一定要将母亲从地牢中拯救出来,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为了能找到一个救出母亲的办法,她纵容自己与那些令她无比厌恶的人合作,挥舞十字镰收割掉一条又一条性命,鲜血沾染了双手,心灵的净土也被那些死去的怨灵纠缠着,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可尽管如此,誓言想要实现却依旧仿佛遥遥无期。